隔日,祁明绪看着眼前笑嘻嘻帮沐奶奶掰玉米粒的小丫头,一壁还与沐奶奶谈笑听奶奶讲村里的故事,祁明绪面上轻轻带过一分情绪。
“奶奶,那您的孙儿多久回来一次呀?”
“有时候半年,有时候几个月,路途遥远,他们一来一回也要个六七天,我老人家在村里左邻右舍也都顾看着,我盼着他们安好就好,不必总回来。”
“那您等我来日找到我的家人,再来寻您,届时您便与我一块,再将您的孙儿带来,你们便能住在一起了。”
“好好好,奶奶等你、等你。”
……
夜里要入眠前,祁明绪看着祝绥把被褥铺好将被子抱在怀中,半分没有想盖被子睡觉的打算,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檐,眼底还有不易察觉的恐惧。
“还不睡?明早不赶路了?”
祁明绪冷清的声音在夜里添了两分凉意。
祝绥一愣,转头去看他,只见祁明绪已闭上眼睛,会心一笑,她迅速将被子盖好闭上眼睛入眠。
只是夜半,那一张小脸又再次哭成小花猫,嘴里依旧呢喃着。
“别去,别去……”
“阿爹,你带绥儿一起走……”
“不要走,阿娘……我错了,绥儿乖乖,你别不要我……”
祁明绪幽深的眼眸里勾起一点阴鸷,揉了揉眉心,伸手去触碰女孩肩膀,手轻轻地拍着、哄着,连带声音里多了两分温柔都不曾察觉。
但见祝绥的情绪慢慢安稳下来、小小的脸上是舒张开来,祁明绪的手一拿来,不会一会儿又继续低声地哭泣着,只好再把手放上去轻轻拍着。
清晨起来后,祝绥将床收拾好,走出门外,沐奶奶和祁明绪站在一起,沐奶奶手上还拿着一些干粮递给祁明绪,祝绥盯着这一幕,眼底涩涩的、心里酸酸的。
她知道沐奶奶家里的情况,两个孙子和沐奶奶分别后,一个人过得辛苦,老人家又怕拖累孩子,一个人孤独得很。
“奶奶,您等我!”
“我会回来找您的。”
和沐奶奶告别,祝绥望着那间小小的茅草屋,那间给了她温暖的茅草屋,踏上了行程……
这一次再上路显然顺畅了不少,祝绥一路上都盯着祁明绪的身子,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体情况上,但凡发现祁明绪有一丝疲惫流露出来便要停下来歇息,祁明绪计算着时间和意外,直觉得尽快赶路,不得已只好一直冷着脸。
除了刚开始的两次,后面几乎没让祝绥察觉出什么。
只是眼下,祁明绪看着站在弘安寺前泪如雨下无声哭泣的祝绥,只觉得头疼。
“小姐。”
祝绥听不进一丝一毫,她只知道,祝纾不见了,她觉得手脚冰凉,她最后的亲人也没了。
祝纾还那么小,她才六岁……
六岁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祝绥自己可能忘了,她也才八岁。
这种骤然间一夜的成熟,让祝绥变得更沉稳,脸上的稚嫩是岁月的痕迹。
她站在弘安寺前迎着她莫大的悲哀和痛苦。
倘若说,世人苦难寻神明,可神明啊,您可能消磨我的苦难,也让我去寻觅没有苦难的道路,只为求一个一己私欲。
后来,祁明绪陪着祝绥在弘安寺站了一天,直到祝绥晕厥,他看着怀里瘦弱的女孩,短短几天便与初见时的娇气模样截然不同,轻轻呼叹出一口气,他抬脚开始往霍州城里走去。
母后,她可是您不放心儿臣送到儿臣身边的守护,可是母后,她太小了、太弱了、太柔了……我不舍得她的守护……
祝绥又梦见了祝夫人和祝老爷,只是这一次他们在梦里诘问她,为什么没有把祝纾带回来。
梦醒时分,她蜷缩在床上一小角,用被子盖住自己窝在一整张被子下,呜呜地哭着。
祁明绪便站在窗边,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手握成拳紧紧捏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掩下眼底的难过,别开眼。
她盖起被子舔舐伤口,他假装不知。
距离祝家灭门已有半月,二人在客栈住了两日,祝绥不能不管祝纾、也不能因此停下脚步,祁明绪看着那个女孩,抬脚跟上她的步伐。
才走出霍州城,二人此番计划打算往青州去,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驾来停在二人跟前。
李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想着可算找到了,那一双眼眸与皇后娘娘简直如出一辙,她压下心中的欢喜,面上温柔且亲和,“我瞧你们不大,可是与家中长辈走丢了?”
祁明绪警惕地看着李夫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祝绥摇了摇头,将身子往祁明绪身后一躲,露出怯生生的模样,还不忘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祁明绪接话说,“未有,我二人一路往北,要去青州寻亲戚。”
“这么小就要孤身去?恰好我也往青州,不妨与你们同行一程。”李夫人笑着说。
“我乃当今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
后来,祝绥还是上了那辆马车。
只因她看到了李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她的心狂跳不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赌什么。
是赌她突然停下来的车马,还是赌她的相邀,或者是心里那一抹异常的感觉。
夜里,祁明绪从外回来,坐在祝绥身侧,低声道,“小姐,那人说京城户部尚书的夫人,此行往青州应是想寻……你。”
祝绥诧异,寻她?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来的门道请人测算出你入李府可以旺李府,故而千里迢迢来寻你,至于为什么去青州,应当是知道祝家在青州有一处院落。”
祝绥眉心微蹙,她分不清自己入局是否能保自身,目光微顿,放在祁明绪身上,似想寻少年为她在这茫然无知的道路上指点一二。
青州之行,尚有三日便能到,就是这时,李夫人拿着画像,找到祝绥。
“绥儿,我此行欲去寻一位霍州祝家的小姐,谁曾想听闻祝家灭门一事,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画像,我瞧着竟与你极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