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这一整晚积压在胸口的紧张和疲惫,尽数吐了出去。她的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这一晚上的精神紧绷,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消受。
谢维岳从怀里摸出一截玉色的小管子,那东西像是笛子,又像是小哨子,在跳动的火光下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将其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却没想到那东西发出的声音,既不似笛子,也不似哨子,倒是有些像埙。音色低沉而悠长,带着一种神秘而悠远的韵味,只是音量要比埙小得多。
不过很快,就有人受到了那声音的召唤而来。
谢维岳看着眼前的谢尘,眉心再次皱起:“怎么就只有你?”
谢尘道:“老爷,倪大夫来了。已经进入了惠台地界,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大概已经快到庄昆坊了,谢同去接了。”
云沛听到这话,立刻有些着急地上前问道:“那苏合她们几个呢?”
这里毕竟危险重重,处处充满了未知和变数。谢同和谢尘都不在,云沛实在无法放心苏合她们几个的安全。
谢尘连忙道:“夫人请放心,她们都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虽然知道谢尘办事向来牢靠,可云沛的心里还是如同跳进去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难以放下心来。
谢维岳道:“你先去把她们几个都带来。”
谢尘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应下,动作干脆利落,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云沛静默了片刻,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我知道这样会添麻烦,可是苏合她们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与我情同姐妹,我实在不能……”
“我明白。”谢维岳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平淡的伪装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麻烦。”
“分开之前,我本就叮嘱过他和谢同,要顾全那四个丫头。这次的情况,是个意外。”
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冬夜里,谢维岳的手掌依然宽大而温暖,云沛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云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她定了定神,又问道:“是你叫倪大夫来的?”
问完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谢维岳傍晚那会儿才说要给倪大夫去信,就算是千里加急,倪大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说他会易容术,云沛倒还可以相信。可要是说他有能够缩地成寸的神通,云沛就万万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了。
没想到谢维岳也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应该是早就出发了,兴许是有什么事,需要当面跟我说。”他虽然也感到意外,但反应还算平静。
谢维岳转而又道:“你先进屋去歇着吧,我把外面收拾一下就进去。”
云沛立刻道:“我帮你吧!”
“没事,”不愿意她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谢维岳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去,推到单二娘的身边,“单夫人,劳你照顾一下她。”
他的语气诚恳而有礼,单二娘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大脑一片混乱。她无意识地就点头应了,眼神还有些呆滞。
刚才,她亲眼看到一名男子似乎从天而降般,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家院子里。他管刘姐姐带来的那两人叫“老爷”和“夫人”,态度恭敬而顺从。然后,那名男子很快又像鬼一样,瞬间就从眼前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单二娘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可是,刘姐姐不是说,这两人是她的恩人吗?他们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看上去如此落魄?他们大半夜的来平石庄村这个鬼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单二娘愣愣地带着云沛往回走着,脚步略显沉重。在路过吴成龙身边时,单二娘的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落到他的那副凄惨模样上,这才恍然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猛地回头看向云沛,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你……”单二娘勉强咽了口口水,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明显的紧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沛早知她会有此一问,这一问倒是来的还比她预想得晚了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们不会害你。”
随后,云沛也不再多说,她的视线转向缩在刘秀文身边的秦小芝身上,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小芝,帮我把你姨母扶进去吧。”
一个昏死过去的人,身体沉重如铅。仅凭缺乏锻炼的云沛和瘦弱不堪的秦小芝二人,自然是扶不起来的。单二娘看着她们那费劲的模样,暗自咬了咬牙,最终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过去帮忙了。
走到房门口时,发现了还在那里发着愣的馨娘。单二娘将刘秀文安顿好后,走回到她的身边。她顺着馨娘的目光,视线落在了趴在远处地面上的单老三身上。
单二娘的一只手落在馨娘的肩膀上,那只手微微地发着颤,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声音轻而坚决地说道:“等事情完了,我做主,让你和老三和离。”
“嫂子!”馨娘猛地转过头看她,脸上满是惊诧:“你为何……”
话没说完,她猛地顿住,因为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夫妻和离,那是要过官府的。可她们被困在平石庄村里,官府又是被牛英纵那样的人掌握的,她如何能够与单老三和离?
除非……
馨娘的眼神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在这光芒之下,还暗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希望。
单二娘读懂了她的眼神,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到时候,你是想继续和我生活在一起,又或者是改嫁,都随你的心意。”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单手就把稻邨营提起来的谢维岳身上,神情复杂地道:“这日子,总要有点盼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