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昨日的那大夫,给楼小河把了脉,开了服药,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明翙一眼,“四姑娘日后该当心才是。”
明翙定了定神,虚心接受,对大夫客气的行了个礼,小脸微红,“那药不是我故意给她吃的,只是被院里的丫鬟不小心放进了甜汤里,她误食了,还有,药是小河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带出来时她也不知是什么药,只是稀里糊涂的……”
姜大夫是给安陆侯府看病的老人,自然不会蠢到将侯府后宅里的事儿往外传。
他心知肚明地“嗯”了一声,提起药箱子便准备离开。
明翙紧张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姜大夫。”
姜大夫止住脚步,“四姑娘还有事?”
明翙扬起眸子,“你开的是这药的解药么?”
“也不算。”姜大夫捋了捋长须,“这药无解,只能用药物缓解药性,若真要得解——”
看着眼前眼神干净的小姑娘,他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再往下说,便道,“不过四姑娘也不用担心,有了老夫的药,也可以缓解大半,剩下的修养个大半月也能逐渐从体内祛除了……”
明翙越发难受,“大半个月?”
姜大夫道,“青楼里的东西,极为烈性。”
明翙眸色黯了黯,轻咬嘴唇,面部表情十分不自然。
送姜大夫出去后,她忙让人将这药先送到春山苑里给长平,然后才重新抓了一副药煎了给楼小河服下。
……
春山苑。
凄冷的夜雨夹着纯白的细雪。
天色冷寒无比,偌大的春山苑却并未有几个人伺候。
廊下的气死风灯吱呀吱呀的被风吹动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长平从小厨房里端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在走廊上转了几个来回,来到了书房外。
“世子,药熬好了……”
“进来。”
长平推开房门进去,见男人依旧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脸色却惨淡无比,心口瞬间揪了起来。
“世子——”
明禛淡淡的掀起眸子,目光沉静地看他一眼,“什么药?”
长平心疼道,“是四姑娘让墨书送来的,说是可以解世子身上的药性。”
明禛目光落在那药碗上,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嘴角,“她倒是有心。”
长平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四姑娘是世子养大的,自然对世子上心。”
明禛徐声道,“把药放下吧。”
长平道,“是。”
明禛不再看他,视线总在那黑漆漆的药汁上,“你先出去。”
长平忍不住担心道,“世子的身子,好些了么?”
男人声线清冷,“嗯。”
长平一时语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世子虽然神情平淡,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模样,可他还是能感觉出世子身上隐隐浮动的躁意,只怕那药性不是那么容易缓解的……
其实,只要世子愿意,这世上不知多少女子愿意做他的解药。
可世子就是不肯,正如四姑娘所言,昨夜,他可以收一个长相身段不错的丫鬟,也可以从府外寻一个身心干净的良家子,他甚至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四姑娘帮忙……
但他都没有。
他选择了默默承受,这会儿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明禛拢了拢眉心,烦躁得厉害,“出去。”
“是。”长平收回神思,忙抱拳从书房里出来。
书房里再次安静得针落可闻,明禛自幼习武,耳聪目明,此刻心中烦绪颇多,却也能听见外面那落雪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极了小时候,那小家伙半夜从被子里爬出来,窝进他怀里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大手握成拳头,搁在书案上,犹可见青筋突起。
那药性缓解了大半,残余的热火在想到明翙时,却悉数往身下窜去……
不该是这样的……他无情无欲惯了,本不该因为一个女子而动了心神。
更何况,那还是他从小养大的人……
明禛这会儿越发难受,周身上下又开始置身于热火之中,又好似一个火炉,里头烈火燃烧得越来越旺,再不打开炉子,他便会爆炸而死。
他忍了忍,滚烫的汗水很快便湿了他全身。
但他依旧衣冠整洁,没有半点儿荒唐狼狈之色。
他胸口跳动得厉害,烦躁夹杂欲火,欲火又反哺怒火,让他无法再安静地坐在书案前,他起身走到那老旧的熏笼前,大手颤抖着,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坐了上去,感受到那熏笼上属于明翙的馨香……眸中越发晦暗。
他不知是怒,还是恶心,还是嫌恶。
闭上眼沉思了许久,抬手凝聚真气,便将那熏笼一掌击得七零八碎。
书房里发出轰然一声响,吓得守在门外长平赶忙推门进去。
“世子,发生何事——”
看到那破烂的熏笼,长平又猛地止住声音。
明禛侧过半张轮廓分明的俊脸,眼神深刻,语气也凉凉,“拿去扔了。”
长平咽了咽口水,“是……”
十几年舍不得扔的东西,今个夜里竟然被世子打碎了……
他总感觉事情变得诡异又莫名起来,但又不敢多问。
等世子离开了书房,他才弯腰将那熏笼一块一块捡起,扔到小厨房,想着等明日便将东西烧了便是。
……
自从送了那甜汤以后,明翙好几个夜里都没睡好。
楼小河的身体逐渐稳定了下来,她到底是个女子,那药对她伤害不大,喝了几碗姜大夫的解药后,身子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好。
五日后,她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
明翙也不必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终于能自己一个人睡个好觉。
楼小河没有安全感,吵着闹着要与她同睡,事实上,除了明禛,她很少与人同睡。
谢云绮也是个例外,做夫妻那些年,除了一开始二人有过“情浓”的新婚蜜糖期,后来的他很少在她房里过夜。
他总是很忙,没权时,要四处笼络结党,应酬也多,有权后,手里的政务也开始繁忙起来,三两日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
不陪她用膳,不陪她同床共枕,是他的常态。
那时候的明翙总是自己安慰自己,一切等他得到皇位尘埃落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