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彤怀孕请了产假，王昕暂时代她。王昕是研究所新引进的一位名校博士，搞植物分类学的。
有次开会刘恺当众表扬过她——上级检查说研究所的打卡机制不完善，王昕敢根据研究所的工作性质唯实直言，不卑不亢，得体合理。
所以沈棠虽然没跟她打过交道，也认为王昕有能力有决断，且长于应对，对她印象非常不错。
如今她暂代陈晓彤，接触自然多了起来。
单位有80周年庆祝活动，王昕负责策划，她约沈棠说，“刘所长让咱俩约时间，你来我办公室碰个头。”
因为沈棠负责文稿。
可那天沈棠把时间记错了，等王昕找她时，她问了句，“是今天下午？”
王昕回的是，“对呀，上次说今天下午，你来，然后我俩一起去刘所长办公室呀。”
沈棠记得上次约时间的时候，没说去刘所长办公室啊，去了，王昕又说，“刘所长刚好有事出去了，就我俩先说下吧。”
两次下来，沈棠就知道了，王昕喜欢拿领导做借口来压人。而且她特别拿谱，非工作时间，对她来说非必要问题，她绝不回复。
有次研究所要开个项目会议，有外面的专家来，头两天他们加班整理资料。本来没有沈棠的事，王昕请沈棠晚上留下来加班帮忙，大概到八点钟就行了，可当晚不是沈棠值班，沈棠就拒绝了。
可是王昕又来，“这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刘所长那边盯得紧，如果你实在不行，我去问问刘所长还可以找谁帮忙。”
商量里带着威胁，沈棠倒不是怕她把事捅到领导那，既然那么重要，如果自己能做，却不做，她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过会子回复王昕，“我今晚下班不回去了，就在研究所，可以了。”
当时是中午十二点，过了半个小时，qq也没动静，沈棠就用了戳一戳动画，示意她回复下。
结果整个下午，王昕硬是没理！
沈棠就不信她整个下午不看手机！
等到六点半，王昕发消息，“沈棠，你还在单位么？”
沈棠身心舒畅，不是终于有回复了，而是终于有了个也把她的消息当没看见的机会。
她还打算，如果不是刘所长或者其他人打电话来喊她上去，她也不接王昕的电话。
虽然这个对抗的过程，沈棠有点心虚，但都边看电影边坚持下来了。
等到快八点时，沈棠手机收到一个归属地是外省的电话，她常常收到这样的快递或外卖电话，顺手接通。
“沈棠啊。”听到王昕声音那一刹那，沈棠觉得自己输了，怎么就接她电话了呢？
“你还在办公室吧。”
“嗯。”
“那你上来吧，我们都在刘所长办公室来。”
沈棠一进办公室，先开口的是季燕然，望着她笑，“我说她在，从食堂回来看见她回办公室了。”
看来是有人说她撂挑子了，季燕然作证她没有无纪律，没有不睬组织安排，算是帮她解了围。
忙完沈棠回办公室取东西，背上包一出门，撞见下楼刚走到他们门口的季燕然，眼底的笑温和又玩味。
沈棠躲开眼睛，随便看别处，心虚地甩手拨拉下耳朵。
“今晚辛苦你了。”
沈棠瞠目，季燕然居然跟她道辛苦？扯了下嘴角，“之前没看qq消息，以为有人来喊，看电影看忘了。”
季燕然闻言一笑，无声却明朗，“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这种蹩脚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季燕然不仅没跟她计较，还觉得能够理解，沈棠觉得自己不管耽不耽误事，故意跟王昕较劲的任性，被纵容了。
略略几句话的功夫，两人都没再多迈出一步，仿佛这样站着不说话也挺好的。
但太晚了，季燕然说，“下班回家早点休息吧。”
“嗯，季主任再见。”
“嗯，再见。”
沈棠走到大门口，忽然回头，季燕然背光站在楼前，仿佛在目送她。
那道看不分明的视线和安静平和的温情，令沈棠眼眶顿时热热的，她扭头继续走自己的路，怎么会遇见季燕然这个人呢？以后还是要忍耐、要老实做事。
自己真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被林业局借调的手续已经办好了，沈棠需要尽快处理好手里工作，但碰上研究所80周年庆，朗诵、主持人串词之类的文稿都交给了她负责，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王昕找来沈棠，想让她在准备个语言类节目，听说她之前创作的相声效果不错。
沈棠把自己手里的工作一件件摆开告诉她，解释了难处，说确实没精力，编不了了。
“这次80周年庆，不说上级单位了，很多兄弟单位、高校都会参加，咱们还是要办好点不是？”
“有朗诵、跳舞、合唱、乐器和武术表演了，还有好几个讲话，节目很丰富了。”
“但有个语言类节目更能调节气氛呀。”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关键是没灵感。”
那边又是老样子，“说你相声编得不错的是季主任，如果你不肯，我只能跟季主任说，是你不愿意。”
说得她王昕才是和季燕然走得近、站位一致的人，沈棠又气又委屈，难道季燕然也不知道自己忙得头昏脑涨了？没控制住情绪，回一句，“那你跟他说去吧。”
沈棠迁怒了季燕然，表现就是碰见了或者相见的场合，不正视，不招呼——谁让他也把自己当牛马了呢？
当然，王昕把话传过去了，季燕然大概也讨厌自己不听话，不服从领导意志了。
冷静下来，沈棠也很难受，拒绝得那么斩截，一点不给季燕然面子，他会怎么想自己——原来沈棠是这么刻薄莽撞、不顾大局的人，估计很生气，懊悔自己看人看走眼了。
很快沈棠就去了林业局，没有慢慢再回转和季燕然之间局面的机会，只是此时工作做得好，夸奖不论来自谁，都是为了鼓励她甘心做事，总比不上当时季燕然随口感慨的一句有分量、纯粹。
过了大半年，沈棠一直没好意思回研究所。
林业局组织了一次会议，后门锁了，沈棠去得迟，硬着头皮从前门进会场，在后面胡乱找了个座位，才坐下没多久，收到吴奕的微信。
“看你前面。”
沈棠一抬头，吴奕隔着三行冲她摆手，而他旁边就是季燕然，于是被烫着一样低下头。
微信里，吴奕正问，“老季问你结婚没有。”
这是突如其来的，关心？“没有啊。”
“老季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他要给你介绍对象。”
是的，沈棠就是把这两问理解成了关心，季燕然浑然没把她的顶撞失礼放在心上，没跟她计较，还是那么关心她的事，对她的生活有兴趣。
她就知道，他们之间，不一样。
沈棠开始找机会回研究所送送文件，签字盖章什么的，见到季燕然满脸堆笑甜甜地叫，“季主任。”
一回回的，把季燕然气个不轻，之前敢给他甩脸色，大半年不肯回来一趟，现在说给她介绍对象，倒跑得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