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季燕然驱车来到新云别苑,这是他的老~领导,也就是许渔樵的住所。
许渔樵十五年前从研究所调动到自然~厅,到如今年过花甲,依然在任,二人一直是莫逆之交。
许渔樵的儿子许飞现在在市里~实~权~部门任职,据季燕然所知,许飞比较孝顺,每周末都会抽时间回去看望他父亲。
季燕然来电话说要登门,许渔樵立马把新拿的茶叶翻出来,倒不是什么难得的名茶,重要的是钓鱼比赛赢的。
“上次钓鱼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你尝尝怎么样?几个嘴比较叼的同事都是赞不绝口的。”
“味道清淡,但茶意浓。钓上来的鱼呢?”
“做了酒糟鱼,今晚过了饭点,你明天再来,一起尝尝。”
“那好。”
“那你今晚是顺路过来看看,还是有事特地来一趟。”
季燕然回身从包里取出几张a4纸,“市里联欢,研究所今年也报了个节目,您看看,如果感兴趣,彩排时得不得空去现场指导下。”
“研究所报节目,多少年我都没印象了,没空也得有空。”许渔樵饶有兴味地接过文稿,戴上眼镜,从第一页开始翻看,“《历史迷》,双口相声啊,网上现成的剧本,还是你们自己写的?”
“就是今年招的那个沈棠写的。”
“哟,她啊,写得有模有样,像那么回事。”
“嗯,打磨了不短的时间,费了很多心思,天天跟吴奕一块练。”
“她还会写这个,怪有意思。”许渔樵一路看下去,一边说,“燕然你真没看错人。”
许渔樵无心脱口的一句,让季燕然神心一梗。
“至少得让别人觉得您没有看错人。”
在峤山那晚,沈棠说的。
过去半年,当他真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感觉是无法形容的亲切奇妙,不算夸自己,却说不出的与有荣焉。
许渔樵看完文稿放下,“那彩排,许飞倒像是要在场的,研究所难得报节目,我肯定要去捧场的,到时让许飞接我,这个方便。”
瞧见季燕然似乎有心事,许渔樵索性说破,“是不是担心发生像何老生辰那样的情况?你放心,这次有许飞在,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不是这一瞬季燕然所思虑的,也恰是他此行的缘由。季燕然轻轻转动茶杯,垂眼道,“那件事我确实一直对她有歉意。”
“……对她来说,那也是一种历练,在历练中成长,在历练中被你认识、肯定,让你那样倾心竭力去帮扶。”许渔樵说着觉得好笑,“你从来没为自己开过口,为了她,倒往我这来了两趟,好在她也争气。”
季燕然一笑,“是她自己的努力和机缘。”
“那你自己呢?”许渔樵淡淡一问,季燕然神色微凝。
许渔樵看他好像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我是说,你的位置,你喜欢在研究所有更多出野外的机会,虽然自然探索无止境,但已经有这多年的积淀,也不妨在其他方面进取尝试,自我催新。”
提及这个话题,季燕然坦荡自如许多,“哪有年过半百,再把学问变事业的。”
“我当时来自然厅,按年龄算,也不过早你五年。”
“五年。”季燕然喃喃重复,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才能明白,四十五岁到五十岁,同四十岁到四十五岁,同样的五年光阴,去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惊人。
又闲谈了会,季燕然起身告辞,拿起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沈棠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出了门,站在那点开,是她给剧本又做点修改,发来了最新版本。
坐回车里,季燕然才回复,“收到。”
一个“好”字迅速闪出。
季燕然对着静止的聊天框发呆,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想不到,等临近暮年,生命里会迎来这样一个沈棠,让他一边惆怅年华老去,一边充盈在丰沛鲜活的甜蜜感受里。
沈棠,沈棠,沈棠。
一个称呼,福至心灵似的冒出季燕然的脑海,又暖又软,试着改出备注来:甜甜。
甜甜。
两个字出现在手机上方,他的整个心如被浸入温水,宛如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了一个独属于他的心贴心的亲密关系的人,那个人就是沈棠。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瞬间真切柔软的感触。
怔愣许久,一声叹息,默默又改回“沈棠”,能宣之于口的,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