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发生的一切像梦魇般缠绕在林深心头,让她几夜都难以安睡。
每次闭上眼睛,那双深邃而戏谑的眼睛,挣不开的钳制,便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开始更刻意地躲着陆憬走。
知道他爱来班里找周归帆他们,她便一到下课就去前排,找苏阮和于秋聊天。
徐竟遥也看出了林深的异常,但他每次都轻笑着迎她,巴不得她每节下课都来前排。
一有机会他就拉着她讨论问题,有时甚至能讨论到上课。
可那道来自不远处后门的视线,实在太过强烈,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数学课下课。
林深正在跟徐竟遥讨论一道经典数列题,和他不自主地靠得近了一些。
那种飘渺的窒息感又如藤蔓般从后背攀上来。
一圈一圈地缠绕,直至她无法呼吸。
林深执笔的右手无意识攥紧,指腹捏到发白,思路几次三番被打断。
她愠怒着转头,看向教室后门站着的陆憬。
那人的嘴角浮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双眸毫不掩饰地盯着她,阴鸷锐利。
她下意识地和徐竟遥隔开一段距离。
他静静地看着她,唇角笑意渐深,眸底却更冷。
林深蓦地转回头来,忿忿地咬紧牙关。
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噩梦像是要成真。
不论她在哪,那道侵略性的目光始终轻悠悠地落在她身上,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住。
她越挣扎,便捆缚得越紧,直至她听话到再也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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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周周三,家长会如期举行。
云程的传统,家长会开两个小时。
学生们在教室自习,家长们则被安排在学校礼堂。
踏进礼堂的刹那,林深再次感叹自己对上流社会的见识还是过于短浅。
这哪儿是家长会?这分明是宴会。
像是她初中看的那部泡菜剧《继承者们》照进现实。
礼堂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散发着如瀑般的亮光,映照得整个房间如同宫殿般奢华。
四周高墙上挂着名画和浮雕。
长桌上铺满了摆盘精美的点心。
侍者们穿着黑色燕尾服,手持银盘,来回穿梭。
林深站在门口的签到桌旁,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她初中时,曾被外公带着去杭城赫赫有名的季家参加过一次晚宴。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足那个圈子。
季家的晚宴奢华至极,宾客们衣着华丽,谈笑风生。
外公家自诩中产,可去了季家才懂什么叫天上地下。
一旁的徐竟遥看着林深目光闪动,失笑着开口安慰道:“夸张吧,我去年第一次参加家长会的时候也震惊来着,现在第二次,都习惯了。”
“云程这些富二代的父母大多靠实业发家。相比于关心孩子在学校里考的那点儿分数,他们更在意怎么在北遥市场上抢占先机和拉拢资源。”
林深回过神,听到他老气横秋的解释,有些讶异。
她弯了弯唇,“嗯”了声。
徐竟遥眸色暗晦,低头看向林深。
目之所及,她颅顶浑圆,乌发浓密柔亮,发旋小巧玲珑。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她微垂着头,看起来很拘谨,也很乖。
这样的反应,她或许,和他是一类人?
这个念头开始在徐竟遥心底蔓延,继而愉悦如烟花般噼里啪啦地绽放开来。
他一直以为她非富即贵,毕竟她的气质绝尘。
但仔细想想,确实从来没见过她穿戴过什么昂贵的牌子,反而和他一样,每天都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
想到这,他的心脏猛然加速跳动,卷带着前所未有的共鸣和悸动。
林深和徐竟遥坐在签字桌前,桌上铺着大红色的台布。
两人的父母都没来,却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问。
林衡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从不参加任何性质的聚会,连带着也不准苏卿参加。
而徐竟遥的父母在几年前,因一场车祸双双离世,他是被紧紧护在怀里活下来的那个。
他想起那个暴雨天,手不自觉地攥紧,恨意滋生,身形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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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们陆续到场,无一不从头到脚散发着达官显贵的气息。
她们看到徐竟遥并不意外,去年家长会就有他,校门口的专栏上还贴满他的照片——那个每次都考第一的资助生。
但林深实在面生,且因着她那张过分出众的脸,家长们签字时或多或少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这漂亮得跟洋娃娃一样的少女什么来头?新来的?父母又是哪位商界精英?
眼神扫视了圈,到场的人皆是熟面孔。
只能无奈叹气,估计又是从哪个小镇招来一个资助生吧。
好奇只不过是一瞬间。
丢下千万生意来开家长会的人,哪个不是各怀心事。
“听说贵司最近和赵氏集团有合作,真是前途无量啊。”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杯sauvignon bnc,微笑着颔首,对旁边那位女士说道。
“哪里哪里,刚接触不久,听说您和赵董可是老朋友了,项目启动,还需要多多请教您呢。”她优雅一笑,轻抿了一口手中的白兰地,眼神却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礼堂的另一角。
“我听说南区那块地刚开发,底下有点东西,有没有兴趣一起搞点?”其中一位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试探着问对面的人。
“听到了点风声,到时候找秘书约个时间详细谈谈。”对面的男人笑着点头。
“哎,但我听说矿业/局新上任的那位可是块硬骨头,外地调来的,低调得紧,还油盐不进。”旁边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呵,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做样子,来了北遥,还有他撒野的地儿?”
“那是,有您和陆爷在,晾他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
几人笑着碰杯。
数步之外,聚着几位雍容华贵的女士。
其中一位身穿elie saab的礼服,脖子上挂着一串精致的boucheron项链。
身旁懂眼色的女士立刻笑眯眯迎上去,开口道:“boucheron果真高贵洋气,是最新系列的吧?”
“是啊,刚从巴黎带回来的,最近正好有空去了一趟。”被问的女士得体颔首,脸上却难掩得意。
台上,校长难得穿了身剪裁精良的西装,手忙脚乱地调整着话筒架子。
后台,几位班主任焦急地握着手中的稿纸,低声反复练习着一会的发言。
台下这些可都是行走的取款机,自然不能有半点怠慢,得像取悦皇帝一样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