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走后，几个人又闹了阵，结束已经是快十点。
酒过三巡，林栀子打了个酒嗝，白嫩的脸颊上浮上两抹红晕。
她拍了拍趴在桌上昏睡的何惜凡，“喂，走了，一会寝室进不去了。”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扑倒在桌上，海藻般的头发散开一大片。
何惜凡的酒量很差，游戏也玩得不怎么样，两杯啤酒下肚就开始犯晕，沉沉地往桌上倒。
陈星恒吃着桌上最后一串烤韭花，边吃边疑惑道：“我就不懂你俩本地的，家里跟皇宫似的，住校干嘛啊？”
林栀子本来已经埋头开睡，闻言突然抬头，凌乱的黑卷发铺在脸前，有些惊悚，“你懂什么，多自由啊，不想被我妈管。”她大着舌头开口道。
陆憬一整晚都不在状态，某人走后更是提不起劲，却也从不扫兴，懒散地靠在桌沿任他们疯。
他点了支烟，火光在指尖猩红一闪，又暗下去。
他酒量好，千杯不倒，成了这个局上唯二完全清醒的人。
还有一个，是坐在对面，眸中水光莹莹正望着他的柳若南。
桌上其他人和她都不熟，又碍于她“特殊”的身份，没人敢劝她酒。
柳若南见是个好时机，拎起手里精致小巧的手提袋，起身走到陆憬身侧，“阿憬，可以聊聊吗？”
陆憬“嗯”了声，将手中刚点上的烟丢在脚边用鞋尖捻灭，站起身，长腿一迈，往林深刚刚打电话的那棵树下走。
柳若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陆憬在树下站定，漆黑的眸子有些锐利地扫过来，等着她开口。
柳若南抬眸，目光瞥过他紧抿的薄唇，轻轻咽了下口水，突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临时起意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
她倏地单手抓上他的衣领，和往常一样，踮着脚吻上去。
柔软还未贴上他的，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她双肩袭来将她拽离。
柳若南难堪地红了脸，不死心地看向他的双眼，眼底是一如既往的，不含任何情愫的冷漠。
她一直都知道的。
哪怕往常有几次，她伏在他身上，吻到神智迷离，她闭眼又睁开。
他的眸光始终清澈，像是从未入局。
“老子从来不吃回头草。”陆憬低头扯了扯褶皱的衣领，拧着眉开口，声线低沉，彻骨寒冷。
柳若南唇一撇，两眼噙满泪水。
她不甘心道：“是因为景昭？我可以解释，是他当时在校门口拦住我，死活非要”
听见这个名字，陆憬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又想掏出一支烟，打断道：“不是，和他没关系。之前在夜色我已经说过我们结束了，贵人多忘事？”
语气里夹着讥讽，他一贯的调调。
“是不是因为林深？”柳若南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回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说完立刻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陆憬点烟的动作一滞，语气僵冷：“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啊，厌了就是厌了，别烦。”
话落，他抬脚就要走，早知道柳若南这么麻烦，之前就不应该任她闹。
身侧伸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扯住他的手腕，一串冰凉的红纹石珠无声地缠绕上来。
仅一瞬，她就松开了他的手：“生日快乐，阿憬，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陆憬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粉嫩珠子，挂在他手上显得格外突兀。
何况，一向是他花钱，他不习惯收礼，更不喜欢欠人情。
他立刻就要摘下来，却被她的手按住，用了几分力。
“就当是好聚好散不行吗，连我送个生日礼物都要拒绝？”她哽咽着开口。
陆憬动作滞住，他实在不想再惹她哭，大不了回家再摘。
他低低说了声：“谢了。”
脚步却并未停留。
柳若南知道陆憬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对她心慈的。
回头是没什么希望了，她索性也不想装了，“陆憬，你喜欢过我吗？”
“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语调冷淡。
说着，柳若南向前走了两步，与他齐肩，“他们都说我很特别，是和你在一起最久的一任，我也以为，你多少是有点喜欢我的。”
“可是没有，对吗？你的眼里从来都没装下过任何人，包括我。”语调凄凄，脆弱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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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别墅寂寥，管家已经睡下，陆尘时常不在家。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所有的思绪和声响在这无痕的静谧中被无限放大。
他拿了换洗衣物进淋浴间，温热的水流自花洒倾泻而下。
闭上眼，脑海里不断自动回放着柳若南说的最后两句话。
“陆憬，你不过是个不敢承认的胆小鬼，你喜欢林深，你的眼神根本骗不了人。”
“不会爱人的人，不配被人爱。”
他突然睁眼，自虐般地，将水温调到最低，冰凉湍急的水往下灌，淌过精壮紧实的肌肉，渗入伤痕累累的脊背，
极致的痛感和绝对的冷意让他咬着牙全身颤栗，神智也愈加清明。
喜欢？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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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陆憬失眠了一夜，天光渐亮才迷糊过去。
门外传来规律轻柔的敲门声，管家侧身站在门口，“小公子，陆爷在书房等您。”
陆憬疲惫地掀开眼皮，下床动作间，扯动两周前的伤口，疼得他“嘶”声不断。
陆尘在红木书桌前端坐着，正徐徐从信封里取出一沓资料翻看。
听到陆憬关门进来的声响，他笑着开口：“来了？”
陆尘年近五十，乌黑的短发整齐地向后梳，鬓角微微泛白。
他保养得极好，笑起来竟找不到几丝皱纹。
深邃的眼睛如同古井，无波无澜，却隐约透出一股威严。
他的身材壮硕，肌肉线条分明，剪裁合宜的西装和内搭衬衫贴在身上，隐隐有被撑开的痕迹。
父子俩对着站，好似照镜子，五官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锋利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薄而有形的唇线。
陆憬无言，戒备地看向皮笑肉不笑的陆尘。
只见陆尘缓缓摘下金丝眼镜，拉开抽屉，拿出那根陆憬再熟悉不过的鞭子。
十多年前一个生意伙伴送的，据说和阿姐鼓一个材质，陆尘爱不释手。
他酷爱听那以皮肉绽开皮肉的声响，鞭子一挥，撕裂了陆憬和他妈十年的人生。
“听你彪叔说，昨天在中青遇到你，你好生招呼了一顿。”陆尘粗砺的指腹在鞭身上摩挲着，细致地抚平几处翻翘。
他起身绕过方桌，向陆憬走去。
“跪下。”音调如鬼魅。
陆憬像是早已习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鞭，先是奖励我的好儿子，奖励你去光顾家里的生意。只是你好像记性不太好，我是不是说过，不准进夜色？”
陆尘倏地动手，如疾风劲雨落在陆憬未愈合的伤口上。
“这一鞭，是为人父，总要教一教自己的儿子怎么对待自己的长辈。如果不是你彪叔他们，我三年前就死在那缅国雨林了。”
陆憬紧咬着后槽牙，闷哼了两声，抵死不肯发出痛苦呻吟。
白色短袖上渗出的血痕与上次的完美重合。
陆尘笑了。
“知道错了？”那两下用了狠劲，陆尘倒是也有些脱力，他停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很好，不愧是老子的种，一身硬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