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公府和侯府这样显赫的家族中,娶亲是大事,休妻同样也是大事,并不是一纸休书就能敷衍了的。
何况魏氏和谢时越的野心不止于姜琼月的嫁妆。
他们还希望通过这次机会,在践踏姜家尊严的同时,大幅提升侯府的声望。
毕竟两次与国公府两次结亲,盛京中人都说侯府是高攀。
所以休妻之日,除了必须的见证人和谢家的族老族亲之外,谢时越还特意邀请了京中不少有头有脸的官员。
他要借此机会彻底摘掉自己头上“靠女人上位”的帽子,向所有人证明,他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而姜家这边,情况却十分凄凉。
一是因为早年姜家为国征战,家族中战死沙场、英年早逝人数众多,姜氏一族的血脉已经十分稀薄,如今只剩下信国公这一支独撑门面。
家族内的大小事无不是姜烨一人统揽,他的威望和能力一直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但现在姜烨战死北疆,他的子嗣下落不明,连遗体都未能送回京城,这让姜家的声望和力量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二就是这次交战惨败,都传军中和朝中可能存在奸细与北戎勾结,而姜家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人们纷纷避之不及,谁都不想无意中被牵连上叛国的罪名。
是以这次姜怀义翻遍了族谱,只从曾祖分支中找到位远房的堂亲,目前还在盛京,按照辈分该尊一声叔祖父。
这位叔祖父早年间上战场,瘸了一条腿后就不干了,利用得来的赏赐做些小买卖,倒也活得轻松自在。
姜家女儿被休,按理说应该有姜氏长辈在场。
姜怀义没办法,只能将这位叔祖父请了过来坐镇,跟自己一同到了侯府。
进门看到谢家人那副仰高踩低,小人得志的架势,就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出言嘲讽道。
“嚯,这永平侯府今天真是热闹非凡,男人薄情寡义虽是常事,但把休妻当作荣耀大张旗鼓地操办,这还真是闻所未闻。敢问在座的各位,脸上洋溢着如此喜气,莫非是来参加喜宴的不成?”
谢时越原本正忙于招呼来宾,听到姜怀义这番冷嘲热讽,便走上前去,面带不悦。
“休弃不贤之妻,当然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姜公子尚未娶妻,自然不明白家有恶妻是何等的家门不幸。等你将来有了家室,或许就能体会到了。”
他话音刚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扇柄轻拍自己的额头,故作惊讶。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如今姜家落到这般田地,恐怕日后也难有人家敢将女儿嫁与你们吧。”
众人闻言也都一边附和一边讥笑。
“谢全,你”
姜怀义捏紧了拳头,随时都有可能挥出去揍歪这群人的下巴。
倒是姜家的叔祖父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
“贤与不贤,不该是你侯府一门说了算,既然要当着两家的面把孩子的事解决清楚,还是该等人都到齐,将命妇也请出来说明白才是。”
说罢他肃穆的眼眸看向谢时越。
“侯爷不会打算让我们一直站着商谈休妻之事吧。”
轻描淡写两句话,就道出了谢家人的不懂规矩和势利眼,同时也表明了姜家的立场和尊严。
谢时越语塞之际,魏氏已经叫下人带姜家的人落座。
谢氏的族长夫人这次也在受邀之列,初听到谢时越要休妻的时候是极力赞成的。
毕竟现在朝中和军中的局势尚不明朗,国公府很有可能会因这次战败而获罪。
到时别说姜家不复往日的荣光,还有可能连累身为姻亲的谢家,的确是休了更保险一些。
她本来以为充其量就是两家坐在一起,让姜琼月把休书一签这事也就了了。
谁曾想侯府请了这么多人一起见证,这不是公然告诉人家他们姓谢的都是些过河拆桥之辈。
在需要人家的时候,他们极尽奉承之能事,而一旦觉得对方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毫不留情地将其抛弃。
这样唯利是图的行径与小人何异?侯府怎么会如此行事。
她刚想问问魏氏是谁的主意,到底是侯爷自己还是阖府上下商量的结果,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姜琼月一身缟素出现在院中。
姜怀义一见到自家妹子,立刻迎上去。
回想起不久前与她的那次会面,那时的她还是神采飞扬,言谈间充满了轻松和愉悦,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将其打倒一般。
然而仅仅数日之隔,她整个人竟已变得憔悴,身形明显消瘦,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无形的压力所吞噬。
昔日那精致的面庞如今略显瘦削,眼中的光芒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璀璨,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忧愁和疲惫。
“小七,侯府欺负你了?你别害怕,六哥替你做主!”
姜琼月眼底泛红,她这两日吃不下睡不着,几次偷溜出门打听北疆的消息,可得到的都如谢时越透漏的一致。
姜家败了。
她爹死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是前世都不曾有过的。
以至于她想回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都不能,除了接受便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六哥···”
她声音喑哑,似是哭过很多回了。
“大哥他们有消息了么?”
姜怀义说起父兄,脸上也浮现出无可奈何的哀伤神色。
他摇了摇头。
姜琼月闭眼,泪珠顺着眼眶滑落。
“等今天的事解决了,我们一起去接爹他老人家回来。”
魏氏见人都到齐了,冷笑一声。
“你想走可以,但是话要提前说清楚,别显得好像侯府欺负你似的。”
她最是会做戏,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说来就来。
“今日在诸位族亲和宾客面前,老身也不想将你以前的错事一一细数,单就善妒和谋害侯府子嗣这一条,休你出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姜琼月敛去了眉目之中的泪意。
回头问魏氏冷语:“谋害子嗣涉嫌人命官司,这么大的罪过老夫人只是把我休了,还真是慈悲宽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