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余、曹三人,梳理了一下事件的思路,便就此解散。余澄和姜谦二人,恰如陆乘风猜想一般,略去了宜川公主设计的一环节。
三人都只歇息了一两个时辰,困倦非常,曹睿虽知当前局势不好,他回到曹府,定然逃不了风言风语,不过都是早晚必须要面对的。于是依旧挺着身子回曹府去。余澄也意欲归家,而刚出门未几时,便收到了公主府的邀约。
真是忙。不过公主那里是怠慢不得的。余澄速速赶去。
姜敛屋内空无一人,丫鬟都被驱了出去。余澄静步进去,姜敛撑着胳膊,有些疲倦地抬起眼。
“公主。”余澄行着礼。
“不必了,免礼吧。”姜敛摆摆手。
余澄总身着一身白衣,昨夜与今晨的连轴转,下衣摆已沾染了不少泥土,他谦和地笑了一下,是比不上赵琳琅惊天动地的那张脸,但脸型流畅、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便已胜出普通人许多,瞳孔深深,温和平静。
姜敛勾勾手:“你来。”
余澄不明觉厉,乖乖走近。
两人目光相交,姜敛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公主……”他显然有些慌乱了,却也任由着姜敛将他拉至眼前。近,越近,近到两人鼻息交融,甚至于近到那日赵琳琅带她看星星,替她整理发丝时那样近。
可姜敛竟毫无感觉。
眼前人红了脸,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飞快地眨着眼。这是害羞的表现。可姜敛却只是冷淡地掐着下巴,冷淡地捏着脸,心里毫无波动。这是不喜欢的表现吗?
可这个人日后要成为她的驸马爷。
罢了,情投意合,在这世间本就几乎不可能。她有些失落地放下手,余澄似是得了救,转转脖子拉开一段距离,整理着衣襟:“臣失礼了。”
“无事。这个月就要成亲了,现在熟悉熟悉。”
余澄愣了愣:“这个月?”
“李公公没和你说吗?”
“臣一直与太子殿下相伴而行……还未回府。”
“哦,”姜敛应了声,“十六的时候。”
余澄默了,如果一定要他们二人成婚——其实余澄并不抵触,甚至有些期待。因为姜敛真真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可若是以这种方式成婚,那还是算了。
姜敛摩挲着桌案表面,看起来不甚高兴。是啊,原本与青梅竹马约定好了成婚,又被他插足了,能高兴吗?余澄立身站着,突然觉得刚才那番脸红害羞是多么的羞耻……他抿唇,离十六还差两个周有余,是相当快了。
“说起来,余侍郎这个年纪,尚未成婚,也是少见。”
“臣尚未遇见合心之人。”余澄眼中,姜敛侧过头来,挑了挑眉,他连忙道:“公主殿下是例外。”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遇见的么?”
“啊,竹林里。”
“嗯,好久了。”
“还好,不过两年。”
“嗯。”姜敛仰起头,似是陷入了回忆,确实才两年。末了,她垂首,从桌案一本书中抽出一页信纸。递给余澄。他打开,惊了一下。
是陆乘风的信。
信的内容,更是令人大吃一惊,他蹙起眉,抬首,姜敛却先开口问道:“他所言属实吗?”
“属实。”
姜谦不叫人告诉她有关三皇子令牌一事,不过陆乘风都已写信来了,是很难瞒过了,撒下一个谎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圆,对姜敛这样聪明的人,又能藏到何时呢?余澄自知瞒不过,果断承认。
姜敛以为他会接着隐瞒,倒没想到如此坚决的回答。她看去,余澄脸上并无慌张,他只问道:“可陆乘风是怎么得知此事的?”
“我也好奇。”姜敛笑笑。
两人心里却同时想到——曹睿。
倘若这件事姜敛事前不知,反而不会去思考这个额外的问题,而当姜敛的下人已汇报了令牌一事,此时陆乘风来信,她便觉得可疑了——陆乘风是怎么知道的?
她对姜谦与余澄仍抱有警惕,而如今又新加一个曹睿。
真有意思。姜敛叉起手。
另一边的曹府。
与家中老母抱着哭了许久,聊了许久,曹睿将要回房里好好歇息,却送来了一封陆乘风的信件。
这老东西!昨日落锁落那么早,无人应门,今日却想起了关照,倒是懂趋利避害。曹睿在心里腹诽着,展开信,一霎坐直了身,疲惫的精神再次集中起来。
他放下信件,胸中怒火中烧。
当真如此?
他深呼一口气,又展开信件重新研读。八名精锐、十名精锐,这些事,他未曾到场全然不知。可陆乘风在信中言之凿凿,确实不像是编的。噢,他的妹妹也去了,在看台。曹睿的困意一驱即散,他站起身,去妹妹的闺房里问的仔细。
“孙将军那些人都是十名精锐吗?……”
“是,而且我坐的近,听到了些事。”
妹妹眼圈红红,看来是也大哭了一场。她转过身,靠近他的耳,说道:“当时,陈兆丰跳入湖中,想要游走,孙二将军直接把武器扔了过去,打他的头颅,还骂着叛徒。”
“若只是有人暗算曹氏,意图谋害公主,那也只是我们曹家是‘叛徒’,干陈兆丰他们何事!”曹睿这才明白,他之前从未在意这个细节,满脑子都是替父报仇,抓出那个将他打晕、混上草船的恶人,洗白曹家叛贼的名号,如今细细一想,此事颇为奇怪!
“草!”
他一拳击上旁墙,吓了妹妹一跳。疼痛自手指关节处传来,他却无甚感觉。
是啊,宜川公主被改了婚约,这是皇上的“惩罚”,那么姜谦、余澄那夜与她一同进了乾清宫,自然是知道宜川公主做了何事、什么打算的!
曹睿与他们说了那样多,他们却将宜川公主的所作所为略了过去!
一股子懊悔传来,这样说,昨夜他还不如安静等着,等次日去找陆乘风。朝廷的人果然是靠不住。曹睿咬了咬唇,他自认为他是为父亲的死着急冲昏了头脑,才犯下了这样的错。
原来他的父亲非死不可吗!甚至,他还应该感谢那个将他打昏的那个人,不然,他也将命丧净月庭,被火舌生生吞噬。曹睿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哥哥,哥……”妹妹摇晃着他的手臂,语带哭声:“哥哥,你不能颓落啊,曹家还有你呢,还有你呢。”
是啊,曹家还没绝种。
曹睿调整着呼吸,沉声道:“我去找陆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