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面面相觑,尤其是蓝尚书与刘尚书,两人眼神交会,默契点头,刘尚书瞥了一眼陆乘风,这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就是他干的,而这凶手却喜怒不形于色,很是风轻云淡地旁观事情的发生。
刘尚书用口型隔空对着蓝尚书说:上吧。
这老怂蛋,蓝尚书在心里想。他比刘尚书勇多了,连给自己打个气的时间都不需要,迈出一步:“陛下,微臣不知有一事当说不当说。”
“哦?”姜中元显然很有兴趣,“说便是了。”
蓝尚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直对上另一边安然站立的三皇子——
“微臣昨夜与刘尚书宴会早退,不巧碰到几位礼部官员,用担架抬着一头牺牲前去仓库,我与刘尚书问,这是什么?”
蓝尚书顿了顿,三皇子的表情果然十分紧张。另一边的陆乘风,也沉不住气,频频瞧着姜中元的脸色。
“结果那几位官员岔开话题,单说路上碰到了三皇子。”
“微臣不敢揣测,还敢请问三皇子,昨夜那几位官员前去仓库有何贵干?那头牺牲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沧浪身上。
蓝尚书当然篡改了一些事实。那些官员说里面是猪,但今日看来也未必,说不定恰就是那头孕羊,昨夜给掉了包。因而蓝尚书特意假装不知,省的给陆乘风那些人行了方便。
那几位官员还说三皇子已经验过了牺牲。但是蓝尚书却只说“遇见了三皇子”,这里也是谨慎了一下。
如果说三皇子真的验了,那么他与陆乘风便是绑定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若里面真的是猪,便无功无过。如果是羊,那便是知情不报,是包庇之罪,并且与陆乘风勾结蓄意谋害的可能性极大。
可他不能确定,“三皇子已经验过了”是不是那些官员拿出来的挡箭牌。如果只是挡箭牌,三皇子并未路过甚至拿出了不在场证据,他贸然指控,便是栽赃陷害,想必只会落得不利地位。
众目睽睽,如芒在背。
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沧浪心里暗想,他的目光看向陆乘风,他只能把他供出来,别无他法。
“儿臣昨夜确实是遇到了几位官员抬着牺牲。”
蓝尚书眯起眼。
姜沧浪接着冷静地说着:“我当然也询问了他们为何深夜运送牺牲,他们说的是——”
他做出回忆的模样,一字一句清楚地复述着:“陆尚书说,今年要节俭行事,缩减了礼部的开支,因此这牺牲也从这东山附近的农家要来的。”
蓝尚书冷哼一声:“为什么从东山农家索要牲畜也算节俭行事?费农家餐食,耗民人气力!”
姜沧浪默然,没有回答最后一个关于牺牲是什么的问题,他当然不想和陆乘风扯上关系。
陆乘风眼里精明地闪着光,他长笑一声:“想来是有误会。”
他陆续点了几个人名,那些人茫然甚至紧张地抬起头,陆乘风把他们叫了出来,姜沧浪仔细一瞧,正是昨夜运送牺牲的那些人。
“这几位小官运送的乃是礼部所预备的猪。”陆乘风向那边的猪示意着,这几位官员立刻附和道:“对,对,我们送的是猪!而且,三皇子也打开瞧了的。对吧?三皇子。”
众人目光又一次落到三皇子身上。
姜沧浪感觉脑子疼,他有些后悔昨夜没把这群人举报了,也没曾想父皇虽愤怒却依然保持着查清真相的冷静。他咬着牙,这样一群人点明他打开看了的事实,便是再难抵赖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承认!一旦承认,他就不得不与陆乘风站上同一阵营。如果他检举揭发那是一头羊,是陆乘风干的好事,马上他也会落得一个包庇的罪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人群中,刘尚书暗暗的笑了笑。聪明却少智,大概说的就是三皇子这样的人。
“是。”姜沧浪表情阴鸷地回道。
陆乘风满意地抚着胡子,他自然不相信姜沧浪会选择站在他这里,但是他可以逼迫他站在这里。他回道:“陛下,正是如此。”
姜中元咀嚼着信息,心里冷笑。
他能不知道陆乘风的那些心思吗?只是万万没想到,姜沧浪还是没有放弃陆家。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看向他的孩子们——姜谦,他最器重的长子,却屡遭陷害,姜昱,他的四子,此时在那唯唯诺诺地抬不起头,甚是丢人,姜沧浪,他的三子,却与外人勾结,戕害手足。
姜中元心沉了下去。他又想起先帝去世时,为了一个皇位闹的那些糟心事。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剩他一个最不想当皇帝的病秧子走上了皇位。真是讽刺又可笑。他固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的,他为长子取名“谦”,女儿取名“敛”,本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安宁静和地度过一生。
姜敛。
对,姜敛。她很聪明。他让姜谦跪在她的身后,她便能意识到这是要她保护皇兄的意思。姜中元当然知道姜谦不会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更不舍得把他处死或者加以极刑。可他需要一个台阶。
姜敛给他了这样的台阶。而且很平稳,水到渠成般自然。
只可惜,可惜是个女儿。
姜敛当然不知道姜中元心里想的这些事,她说出那番话更多是对皇兄的同情和庇佑。
毕竟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好好辅佐皇兄成为一代明君了,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逝去?
只是后续的发展实在精彩。姜敛厌恶地看向那姜沧浪,他宁愿做这样冒险的事,拿自己的祖宗开玩笑,也要去帮陆家,也要把皇兄搞下位?心底莫名升上无名火,她却只能兀自压下。
局势再一变化。蓝尚书心里揣测,陆乘风叫了这么些人来佐证,是怕三皇子抵赖?三皇子避开了他的第二个问题,难道二人并非同心?只是陆乘风一口咬定是猪,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他带着些歉意地一笑:“原是如此,错怪陆大人和三皇子殿下了。”
有人清咳两声,是刘尚书,他走出来:“古法载道,亲亲相容隐,亲属之间不得相互作证或告发。其实推及其他关系,也适用。比如,目的同一利益相符的人相互作证,自然是没什么说服力的。”
陆乘风盯着刘尚书,若非今日之事,他倒没发现刘蓝如此交好,还叛变了他!陆乘风嗤笑一声:“刘尚书的意思是,我们都在撒谎?”
“不敢。”
金尚书这时也参与进来,他进言道:“皇上,依微臣拙见,不如现在就封了仓库,带人去查抄一番,仅一夜时间,如果有人做了手脚,定会留下蛛丝马迹。”金尚书悄悄观察着姜中元的表情变化,他竟没什么反应。
场面有些僵持,姜中元背过手:“那便如此,摆驾,去行宫仓库。”
这时,他回过头,看向他的子女,心头沉重,姜中元摆了摆手:“众臣都跟来,你们就在这里跪着,朝列祖列宗好好反省反省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