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
刘尚书探出身去,再三确认了门外无人,才弓着腰进了门,关紧,又去仔细检查了窗户,都说隔墙有耳,他又不放心地敲了敲墙。
“行了行了!神神叨叨的。”户部金尚书翻了个白眼,训了一番。
“你,你……”刘尚书指着他,说了好几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长叹一口气索性上了座不说话。而主座上,陆乘风阴着脸,很是不悦。
金尚书腆着大肚子,打破了沉默:“你们不觉得,今日之事很是奇怪吗?”
刘尚书狂点着头,陆乘风阴着脸他不敢说话,总算有人张嘴了,他紧跟着道出心中疑惑:“那信,没给陆宰相和三皇子看,不过我们都看了。”
刘尚书的目光和金尚书对上,两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伪造的。”
陆乘风紧皱着眉头赫然展开,他坐直身体:“伪造的?”
刘尚书做贼心虚般的又看了两眼门和窗户,才缓缓开口道来:“我是跟皇后通过信的,皇后的字很是大气,但是那信上的字,与她截然不同,定是伪造的。”陆乘风闻言,脸色更加不悦:“这便是一场骗局?还有什么可疑的,速速说来。”
刘尚书饮了一口水,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一事,他其实动摇了。
他原是与陆乘风交好的,如今的位子正是巴结他得来的。可一定要说他忠于陆家吧,倒也没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刘尚书是深谙其中道理的。而无论何种阵营何种情形,最为重要的便是自保。
然而今日陆乘风的表现,不尽人意。
陆皇后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到最后都懒得为她费口舌辩清了,甚至说被废后时,也全无反应。
刘尚书试探地开口:“还有那信上的发信人,是……”他念出一群人名,毫无疑问是平时与陆乘风有私交,但暂时还没被他提携上来的小官。
“不必管!”未等陆乘风开口,金尚书就大挥一手,全然不在意,“一群小官,没必要!”
他看去陆乘风,陆乘风也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
这便是刘尚书最不愿看到的景象。这些小官平时私下给的也不少,如今就这样折了!想保的话,明明还是能保下来的……
刘尚书擦了擦汗,分明是春日时节,却感到身上热的离谱。心热啊!心里难受!他叫苦不迭。陆乘风对小官这样就算了,那陆皇后是他亲女儿也说扔就扔!往日有宴席就叫着三皇子,今天三皇子栽了个跟头,他现在也不叫人家了。
这样无情之人,与其谋之,倘若有天他遇上事了,想必也不会帮他,反而,会为他祸水东引!
似就是要印证他的这样猜想,陆乘风开口了:“刘尚书,我现在与你共司一职,对你来说,这倒是个好事,工作压力可以少些了。轻松些,平常也有闲时间出去玩玩了。”
“是,是。”刘尚书连忙点头应和,这就是要剥他工作独揽大权的意思啊!
“那信,定然是个诱饵,”金尚书大快朵颐着,说道,“如果有谁看出了笔迹,那定然是与皇后有过来往的。刘尚书,待会结束,你便去通知看过信件的人,不要贸然去皇上面前显摆,给陆皇后说话。”
“好,好。”刘尚书又连忙点头应和,感觉自己脖子甚累。陆乘风和金尚书都把他当小奴才似的来回使唤,他心里早就有些不满了。
一边吃着,三个人一边商议着。刘尚书越听越是害怕,陆乘风当真是越来越过分。
陆乘风自觉被针对,往后只会越来越难以掌权,可他怎么会乖乖受缚?他现在已然打算联系曹将军了。
西北战事已平,陆续归来十几位将军,其中既有陈兆丰父子一派,一派归属朝廷,还有一派,是与陆乘风交好的。
陈兆丰父子二人也非忠臣,刘尚书早听说他们与西域外族相勾结,一退一进,都是做做样子。陆乘风也是逆臣,想自己独揽大权,骨子里却瞧不起那些西域胡人,自然也瞧不起陈兆丰。
军权向来是顶重要的。所谓什么皇室正统,无非是做样子给百姓看的,位极人臣,便会发觉皇上也没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顶多是命好了些,出生在皇族里。
兵强马壮者,是为天子。
那曹将军,便是与陆乘风交好的一位。曹将军此番回京,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曹将军一家,也有不少人在皇宫禁卫里当着将领,若要起兵,是拿兵的好人选。
陆乘风顾忌担忧皇上要先下手为强,打算先行屯兵买马,做好谋权篡位的准备。
好不容易煎熬地吃了饭,回了自己府,刘尚书便长叹一声,很是忧愁地合了眼,想稍作休息,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又坐起,左思右想着日后如何做。
很难啊!刘尚书自觉他并非多么忠心与陆乘风,而且现在皇上虽病重,气质竟不同以往那般懦弱好欺了,他有点担心,自己接着与陆乘风谋事下去,会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先前还好,如今,陆乘风是真的打算起兵谋反啊!一旦牵连,这不光是掉头,是要屠九族的啊。
刘尚书越想越急,可是如今去投靠皇室吗?可万一皇上只是垂死挣扎,实际能力还真压不下陈兆丰与陆乘风,那他跑去投奔皇室,岂不是更愚蠢?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窥见未来,看一看到底谁赢谁输。
“热!热死了!”刘尚书叫了几个奴仆,上了几杯凉水,咕咚咕咚下了肚。如今这样局势,想要单靠押宝然后躺平等赢是不可能的了。
比如陆乘风,现在就吩咐他去通知其他官员,不要贸然自作聪明找皇上给陆皇后说好话。
人性向来是复杂的,非黑即白是愚蠢的!
既然两方都势均力敌,押宝躺平也不现实了,为何不选一个能更保护他的呢?陆乘风的冷漠冷血他是瞧见了,以他的性子,倘若日后事情稍有差池,把他当做弃子是极有可能的!
虽说宜川公主帮皇室做了事也挨罚了,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她是位女子,如果大皇子在,还真未必。
或者再不济,他可以摇摆一下啊。既对皇室这边有所表示,又在陆乘风那里表现表现,不过主要偏向皇室就是了,毕竟皇室的人没那么心狠手辣……
下定了决心,他启程去了余侍郎府上。
“刘尚书,我们大人去了宫里,还没回来呢。”看门的奴仆憨厚地说道,邀他进门,“先去院里等着吧?”
刘尚书原想答应,然而转念一想,站在门口等着,才更显出尊重与诚心。但是若在门口一直站着,叫有心之人瞧了去也非好事。推脱几番,先自行回府了。
大概是傍晚时分,刘尚书估摸着人应该回来了,简单带了一两个家奴,奔去了余侍郎府。
仆从进去通知了一下,余澄前来亲自相迎了。“哎呀,哎呀,不必如此呀客气余侍郎。”刘尚书笑得满面皱纹,踏进了余侍郎府。心里颇有感慨,这余府虽是冷清,却干净非常,而且遍目毫无金瓶玉盏,都是家仆细心打理的花草树木,足以看出余澄日常的极度节俭清廉。
生病了要对症下药,摸清一个人的性格习性也才更好投桃报李。对付陆乘风那样的人,刘尚书花了不少重金买古董玉器送去,而若拿同样的方式对待余侍郎,想必只会招来白眼。
两人共坐上一张古朴的木桌。刘尚书心里又是一番感慨。
他去陆府基本都是坐次座,陆乘风拜访他府,也都是强行坐着最居高临下的座位。与主次规矩无关,他单独地就是要强要面子。而如今他是客人,余澄却与他坐着同级别的位置,平等相待。
家仆上了热茶。
种种细节下来,刘尚书心里对余澄多了一番好感。虽说朝廷上口口声声“打死陆皇后”,但想必也不是那般血性之人,多半是皇上给出的折中法子,让他唱黑脸呢。至少在他手底下干事的安全性,比陆乘风高多了。
“不知刘尚书此次前来,有何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