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还未走远,听到此消息,连忙让侍卫调头,前去景仁宫。
“宜川公主今日可真是吃错药了一般……”她的侍女小声地念叨着,淑妃下了轿辇,急急地进了宫内。刚踏入门,便小吃了一惊。宸贵妃、贤妃、历昭仪……一众妃子都低着头跪在地上。宜川公主已然醒了,伏卧在床上,脸色苍白。皇上不知何时已经来了,端坐在床榻旁的圆凳上,很是威严。
淑妃自觉有大事要发生了,“臣妾参见皇上。”问候完,顺着乖巧地跪了下去。
宫内寂静。姜敛撑了撑身子,她的贴身侍婢柳儿慌张地扶了一下,她坐起身来。倦然又娇气的向皇上说道:“父皇,陆皇后在菊花茶里下的毒,方才已经派人验了,确实是真的,为何不罚她?”
陆皇后有些恼怒地抬起头,她开口想要怒斥,瞥见皇上的身影,却也只能尽数憋回。一派胡言!陆皇后已咬牙切齿。那毒分明就是她趁宫里人多手杂,自己偷下的!她便是再坏再蠢,怎么可能对最受皇上喜爱的宜川公主下毒?
皇上只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也没有资格,对皇后用私刑。皇后是你的长辈,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呢?”他分明质疑着公主,但陆皇后心却凉了。
他不帮她否认下毒的事实,也绝口不提再去严查还她清白。只是在罚惩上有所疑问。
“皇上,皇上!臣妾实在百口莫辩,实在冤枉,”她自觉不能坐以待毙,双腿向前微微移动,抬起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轻巧落下,“皇上,臣妾再愚笨,也不可能对宜川公主下毒啊!还请皇上严查,还臣妾一个清白……”
淑妃偷偷地用余光去看公主和皇上。皇上垂眼看着陆皇后,淑妃却从他脸上看不见怜悯之心。
公主更是笑了出声。
陆皇后是当局者,心里急切。可淑妃是观局者。
今日想必陆皇后凶多吉少了。因为这局,是皇上和公主一同下的。
果然,姜敛饶有兴趣地开口了:“既然如此,儿臣也自知不对。既要严查,那便拿出严查的态度来。父皇!”
姜敛撑着,在柳儿的搀扶下下了床,身形一闪差点摔倒,皇上急忙站起身去扶,却被姜敛一下推开,顺着那摔倒的劲,她直直地跪下,发出“扑通”的声音,姜敛从小被下人看得紧,未曾受过什么大伤,膝盖磕的这一下对她而言已算是巨痛。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铿锵有力地说:
“父皇!儿臣与陆皇后,都想知道今日之事是谁作为!既是下毒,那最有可能是下人所为,只是不知是哪位下人,谁的下人,奉的是谁的令,臣妾想求父皇一个权力,便是把这宫内的奴婢,全都带去拷问!如此一来,真相定然水落石出!”
“不可啊皇上!臣妾的侍女日日夜夜照料臣妾,若她们走了,臣妾如何生活啊?”
“皇后娘娘,你便只有这些侍女能照顾得,其他侍女照顾不得吗?我说是全都,便就是全都。哪怕是自幼陪伴儿臣的柳儿,儿臣也舍得让她去慎刑司换个清白。皇后娘娘,你舍不得吗?”
废话!你当然舍得了。慎刑司的那群最会看人脸色行事的狗奴才,怎么敢对宜川公主的柳儿大加严刑惩罚?
陆皇后眼皮狂跳,皇上却依然端坐在上,一动不动,似是等待陆皇后的下一句辩词。罢了!毕竟她也是中宫之主,只是内务府的慎刑司,想必也会给她留个颜面。陆皇后镇静了一些,冷静地开口道:“臣妾当然舍得。如若皇上同意,那便如此吧。”
八百年不说话的皇上,仿佛就是等这妥协的一句话。他转过身来,对着李公公说:“行。小李子,你去传吧。”
“把这景仁宫内,所有的奴婢太监,不问主子,不问姓名,都带去慎刑司问话。这景仁宫,也暂时封闭,除去一人送饭,一人照料,任何人进入景仁宫,都需向朕汇报。”
“是。”
陆皇后方镇定下的心又乱了。她猛地抬起头:“陛下这是不相信臣妾吗?这是要软禁臣妾吗?臣妾……”
对上皇上那一双眼,陆皇后欲言又止。
尽管瘦的早已双目凹陷,那眼睛却依然具有帝王威严,使她不敢再多言。只是畏惧地低下头,心里狂跳,又是想到了什么事,紧绷的肩膀一气儿放下了。自嘲了几分,陆皇后抹了眼边的泪,只道:“任凭皇上处置。”
淑妃想,这便是将死了。
受了皇上的旨意,外面进了不少侍卫,押着门外那群瑟瑟发抖不知发生何事的奴婢去了。姜敛身边的柳儿,向宜川公主行了礼,便视死如归般的径直出了门去了。
翌日。
宜川公主府。
皇后被软禁,就意味着难与外朝通信。不过总肯定有下人通风报信,外朝知道是迟早的事,不过只需一天,只要能拖出一天时间便够了。
昨日刚去了慎刑司,今日柳儿便又穿戴整洁的回了公主府。她不是去跟着那些奴婢受拷问的,而是去让那些奴婢受拷问的。公主府内的花随着时节而种,一进府,映入眼帘的一片迎春花,鹅黄雅致,不免让心情悦然。
“柳儿,你回来了!”
许多的侍女看着了熟悉的身影,高兴地呼出了声。“快,快去告诉宜川公主,柳儿回来了!”
柳儿与宜川公主关系亲密,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在这公主府上下,除了当家的姜敛,便是柳儿最有权威。柳儿面相偏凶,管起下人很是上手,不过与她相处久了,便会发现是个体贴细心之人,像姐姐一样。
柳儿轻车驾熟地快步走到姜敛的起居室,姜敛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明明已经正午时分,却依然一头散乱。
“奴婢一时不在,公主就不梳妆打扮了?”
“懒得弄。也懒得传唤别的丫头。你来吧。”姜敛放下笔,对柳儿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回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柳儿两三步走过来,熟练地摆弄着宜川公主的头发。
“公主殿下,一切都如您所料。那些奴婢,有几个嘴硬,但是不少稍一动刑就招了七七八八。”
“当初父皇吩咐往那景仁宫里塞奴才时就想好了。除去一些陆皇后从陆府带过去的丫鬟,确实忠诚,大部分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姜敛淡淡地说,“德妃那些事,早在亲王府便发生了,难以查明。不过我母亲的死,可是能好好扯出来了。”
“那是自然。”柳儿冷冷地笑着,“那陆皇后,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如今必须让她好好尝尝当年清贵人的痛。”
柳儿与清贵人有过接触,清贵人明丽大方,活泼爱笑,尽管柳儿只是个奴婢下人,却也总是善意待她。“待在清贵人宫里的人,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下人。如今陆皇后发生如此之事,不愁有人落井下石。公主殿下你就好好等着消息就成。”
铜镜内映出女人姣好的面容。远黛眉,点绛唇。“公主殿下又瘦了。”柳儿有些心疼地说。姜敛的颧骨微显,每次她一瘦,高颧骨便变得明显,可姜敛没什么感触,这样显得刻薄一些,作冷面时便更有威慑力了。
“对了,公主殿下。奴婢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听了些闲言碎语。听说西北战事打完了,大抵要和平几个月。不少将军已经出发返程回京了。”
“哦?”
鲜衣怒马少年将军的背影浮现在姜敛眼前。与少年将军对应着的,便是老头将军。想到这里,姜敛面色又闷闷不乐了。
姜殷皇帝大权分散,军权大半握在那陈兆丰手里,行政权握在那陆乘风手里。陈兆丰常年带兵在西北战斗,姜敛手伸不了那么长。想要帮父皇收拾人,也顺便报母亲之仇,只能先从后宫开刀。
所幸陈兆丰与陆乘风水火不容各有野心。陈兆丰致力于与胡人勾结,而陆乘风骨子里瞧不起那些外族之人,只想自己翻身当皇帝。否则这俩人勾结一起,那便相当难办。
想起当时读史书,东汉末年,何太后自认皇子为重,而其兄长何进何将军死后,军权旁落,刘辩遭废,幽禁宫中,饮鸩而亡。
古往至今,军权从来是最要紧的。她的母亲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谅他权力有多少,脑袋只有一个!”军权是最关乎脑袋的,自然是最重要的。
“公主,这样发型如何?”
姜敛收神。铜镜内女子一头云鬓,乌黑亮丽的头发上簪着几朵鹅黄迎春花,年轻娇气,可爱非常。姜敛笑了,见到公主的笑容,柳儿也发自内心的开心。“公主近来总是愁眉苦脸的,簪上花,可就不许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