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瑄从苏妗身后走来。
到了跟前，陛下早就忘了自己曾让太子公主不必侍奉的事，在此刻看到自己的女儿，倒也是贴心。
“没想到朕也有公主等着，好，好的很。”陛下心中欢喜。
宫里那么多人，朝臣那么多人，后宫那么多人。其实作为皇帝的孤独，这世间除了自己和那些已经逝去的帝王，无人知晓。
朝臣担心你昏聩败坏江山，后妃们算计你，皇子们巴不得你赶紧死，若说真的有些温情，就是在公主们身上能找到一些。
如今没有太大的战乱，有时候，赵中启也思念那些曾真心待过自己的兄弟，朋友，儿女。特别是看到沈柘时，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为自己愿意献出性命，就是沈之舟。
不过他也死了。
大概是酒意太醉人，赵中启看到女儿倒是勾起自己心底的软弱来。他伸手，赵瑄迎上去挽住自己的父皇。
可赵瑄目光却落在沈柘身上，她这段时间可没闲着，问了一圈的人，终于的查到这个沈柘究竟是谁了。
他就是曾经在苏家的小侍卫，名唤李忱。
事情回去，赵瑄就不得不思量思量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偷龙转凤呢，父皇老糊涂了，自己还不曾，容不得人诓骗。
“父皇，女儿一直没走，是因为看这位骁勇善战的沈将军，颇有些眼熟。”
“苏绾曾有个侍卫，唤做李忱，就是那个将程家丑事弄得满城皆知，被苏将军乱棍打死的李忱。”
赵瑄走近沈柘，看了看他，如此英俊不凡，若非和苏家有干系，本公主说不准还能赏你共度春宵一日。
“你怎么活了呢？”
今日若非他出现，让自己颜面尽失，今日本该让苏绾和苏家都丢人丢到北境去。没想到不仅没让苏绾丢人，还让她出了好大的风头，赐婚给了当今沈小侯。
沈柘看她如此不怀好意，眼底是一缕杀意。
羌鲁王鲁尼已死，新君鲁齐耳继位，他已经正式与自己交涉，想要联姻结成两姓之好。
沈柘本无意牵扯太多人，远嫁羌鲁对于京中的姑娘来说，实在可怜。带着政治的任务，去那样的地方，羌鲁比起筑兰对于女子的文化更是严重，女子可买卖互市，夫死子继弟继的不在少数。
如今眼前不正有个人选么。
苏绾有些担心，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认出来，没想到刚认出来就是在君前。
她提着心，只怕会祸及父亲母亲。
回想管事的说公主殿下不愿意走，她那时候就该留着心眼儿的。只想着今日与赵瑄颇有矛盾，不好再赶人。再者陛下在府里，赵瑄不会那么没眼色就在陛下面前发难。
苏绾有些急了，“公主说什么呢，这是沈柘。”
她的解释其实苍白无力，程濯见过李忱，程洺见过李忱，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都见过。
大概，可是，碍于沈小侯的名声，府里该是不会随便说了让苏家蒙难的。
苏绾怪自己没有想的那么透彻，那些想要挑刺的人，难道会等着你防备好才来么？今日这局可怎么破，苏绾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瑄冷嗤一声，睥睨一眼苏绾嘲讽，“你还没嫁呢，就急着护夫，你怎么这么急不可耐呢？”
此言一出，沈柘蹙眉。
护夫他爱听，后面这句，赵瑄大可不必。
他侧身到了苏绾面前，对赵瑄道，“公主今日究竟意欲何为，白日就处处针对，可是哪里开罪了，否则都是一门子的亲戚，何至于此？”
沈柘知道她的性子，故意说道亲戚。
沈柘的母亲是长公主，皇帝是他亲舅舅，那么赵瑄就是自己的妹妹。
赵瑄的母亲与苏绾的母亲是姐妹，她二人本该也是姐妹。
此言一出，赵瑄像是立刻沾了什么脏东西，喊道，“亲戚，谁与你亲戚？谁有与她亲戚？”
“说亲戚都脏了我，你们是什么东西？与我说亲戚，本宫乃当朝公主，你们一个个偷奸耍滑，私下做了什么腌臜的事情，如今让我发现，还敢攀扯亲戚？”
话音落，众人都惊出一身汗来。
下一刻，“啪”的一声。
赵瑄被摔在地上。
常宁郡主被这一下吓得差点将心跳出来，只见陛下此刻酒意消散，狠狠打了赵瑄一巴掌。
“畜生！”
“谁给你胆量说这些混账话！”
陛下到底顾念赵瑄的颜面，只道一句回宫，就消散了今日的闹剧。
事情没有说明，没有解释，苏绾一头雾水。
沈柘送苏绾回沧浪阁的路上向她解释原委。
“所以，所以陛下始终都知道你是谁？”苏绾惊愕，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晶莹剔透犹如星辰。
沈柘看着，身体就是一僵。
随后生硬的点点头，“我与苏伯伯也都蒙在鼓里的，陛下本来说要北境，后来说不来了。送来了密旨，原来秦忠是他的人，他早就察觉我是沈柘，当我还是李忱时，秦忠就找到了我，投诚了我，也，也监视着我。”
苏绾不得不对这位帝王佩服，如此不动声色，将全局掌握至手心。
“今日赵瑄每一句话都踩在雷上。”沈柘说道。
夜色里，二人并肩走着，婢女们都识趣的没有跟着。苏绾能感受到身旁的温度，觉得安心极了。
沈柘则是看到月色下二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这是自己差点死的那日最盼望的事，能与苏绾走在一起。他想伸手牵住她，因着身体僵直，有些怕自己乱了心神，捏了捏手指还是作罢。
“怪不得你回来先入宫了。”
“我这位舅舅，让人捉摸不透。若非有他的密旨，我也不敢带着沈家军，没粮没饷的在北境战了那么久。”
苏绾有些心疼他，他定是不易的。
“回来后，我去见他。大概是年迈，提及父亲还落了泪。若非这般，我怎敢堂而皇之的到了苏家，那么多朝臣，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提及我是李忱的事儿？”
“赵瑄定是气坏了，否则光是想到这一条，也不会今日发作起来。”
苏绾听着，觉得很是有道理，点点头。
心也安稳的放了下来，自己刚才可是吓的够呛，感觉苏家马上就要被陛下一句话全部斩首了。
前面就是沧浪阁了，从前他是侍卫，自是可以去。如今不行，苏绾心中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清楚的止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