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一场闹剧过后。众人依旧听戏取乐。也有成群,在院子里赏花,投壶。
玲珑依旧回到原处坐下,只是镇南王妃不在。这会儿领着永平郡主在同几位好友交谈,欢声笑语不断。
见她回来,霁月先夹了一块藕盒放入她碗中,才道。
“进些吧,今天一日吃的也太少了。”
“姐姐就不问,我方才做什么去了吗?”玲珑吃了耦盒,又夹别的吃,她确实饿了。
“你不说,我还能猜不到。阮蕊心的身份道出来,我就明白了。只是你做这些,也该告诉我知道,多少能为你分担些。”
玲珑可着劲儿的吃,霁月就在一旁不断给她夹菜。
惹得周围几位世家女纷纷面露嫌恶,这样场合,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吃,真丢人。
察觉到周围目光,霁月突然放下筷子,侧头看去。
和煦温婉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狠狠的一个个瞪过去,直看得那几位低下头不敢说话。
都说这穆霁月是上京第一才女,平日里最是好性儿,今日突然发火。那双凤目只是微微一凛,竟叫人吓得不敢说话。
“还是姐姐对我好!”
玲珑如今本来就年岁不大,脸都还未长开,带着些许稚气。
一撒娇,扑进人怀里,真是可爱又可怜,活像个画里的精灵,钟灵毓秀。
“少贫嘴,还不曾回我的话!你方才是不是去见那位孟夫人了?”
霁月拿帕子擦了擦玲珑嘴角的油渍,话里虽有些责怪,可脸上却满是宠溺。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今日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得再添些柴才是。”
霁月点头,那三皇子不顾她的名声,三番五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表露倾慕之情,惹得满城风雨。
还故意多次在外人面前喊她闺名,行为举止,孟浪无礼。
且她看三皇子每次瞧她的眼神,功利心太重,她不喜欢。
可也知道自家父亲虽然不曾接受,可也不曾拒绝,甚至多次暗示她可以同三皇子多多来往。
可霁月实在不喜欢霍子滕此人,每每接触,就心生厌恶,没来由的就想远离此人。
这门婚事,若是不成自然最好。可又忍不住担忧,今日此举,若是被人查出背后推手是自家妹妹,恐怕会迎来三皇子的报复。
眼见姐姐脸上笑意淡去,眉间微蹙,玲珑向来善于体察旁人情绪,便知道姐姐担忧了。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我头上,姐姐放心就是。况且就是他不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只是开始。”
她与三皇子的恩恩怨怨,牵扯两世,那多条人命,岂是今日之事就能了断的。必得血债血偿,至死方休!
霁月忧心不减,见玲珑周身冷冽,眸光晦暗。
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忍不住又想询问,却突然听得外面有侍者大声通传。
“长公主殿下到!”
远处,众人簇拥之下,是长公主的仪仗。
来人身着一套深蓝色流彩暗花锦衫,头发样式虽然梳的精致,但发间饰物极少。只是斜插着一对汉白玉云簪,右侧是一支点翠并蒂牡丹步摇,行动间端庄大方,步摇下的蓝色玛瑙珠串丝毫未动。
一路行至,众人纷纷行礼。少女如远山般的双眉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黑气,她抬起精巧的下巴,面色威严冷漠。
原来是她,玲珑想起上一世,大魏嫡长公主,先皇后唯一的孩子霍千予,十九岁那年于皇家围猎场被猛兽咬伤,三日后不治身亡,举国哀痛。
算算日子,竟也就是三个月后了。
也就是那日之后,三皇子霍子滕异军突起,屡立奇功。
官家亲旨,册立为亲王,赐号“崇”成为官家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位亲王。
镇南王妃见长公主前来,立刻放下手里的酒盏。
长公主来访,原该十分高兴的镇南王妃,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带着些忧虑,快步迎上去,俯身行礼时被长公主拦下,只受了她半礼。
“王妃不必多礼,今日不请自来,叨扰王妃寿宴了。思灵,将我的贺礼拿来。”
霍千予冷漠疏离的脸上,难得有几分韫色。
她的身体本不该出行,镇南王妃也知道这点,所以并未送去请帖。
可她近日竟生出几分命不久矣之感,所以就想见见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殿下能来,是臣妇之幸,何谈叨扰。”
镇南王妃命人接了贺礼,便上前拉住霍千予的手,手心传入冰冷之感,心下的忧虑更重了几分。
长公主并未与众人同席,而是由镇南王妃带着去了内院叙话。
霍千予喜静,最不爱参加这些宴席,她的身份在这里,众人总要行礼问安的,又难免扰她。
两人离远了宾客,镇南王妃才蹙眉看向长公主身旁的侍女,思灵和书漫。
“不过是一个生辰宴,怎么叫公主出门了。”
镇南王妃出言训斥长公主的侍女,却也不见长公主生气,反而轻笑着安抚有些生气的镇南王妃。
“姑母别怪他们,是我想来看看您。”
霍千予并未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何必叫疼爱她的人,更加伤心。
这里镇南王妃与长公主去了内院,外边的宴席少了主角,便渐渐没那么热闹了。
镇南王妃又命人传了信儿来,众人自乐即可。
这意思便是今日恐怕镇南王妃不会再出来了,便陆陆续续有些宾客退去。
玲珑和霁月也同永平郡主告辞,回去路上,玲珑一言不发。
她回京那日初见霍子滕,便感受到霍子滕身上有两股气运在纠缠,其中那缕帝王之气虚浮,浅浅环绕,却又未曾完全融入神魂,明显不是属于他的气运。
玲珑这些日子也曾推算过是不是当今官家的其他几位皇子,却从未想过,被霍子滕掠夺气运之人,竟然是先皇后留下的这位长公主…
这条路,更难走了。
这世道对女子刻薄,若要以女子之身登临至高之位,前路坎坷,不亚于刀山火海。
玲珑抬起马车窗帘,向外看去。一路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百姓为生计奔波于市。
她忽然想,那巍峨的皇宫里,坐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对这些为一日三餐奔波的百姓而言,重要吗?
他们要的,是冬日有棉衣,一日有三餐,安居乐业足矣。
玲珑忽然笑了,眼眸中透出的是一往无前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