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祭的下半天是班级之间的比赛, 四班的男生有不少都是运动社团的,最难的长跑水谷羽京已经报了一项,剩下的挑挑拣拣也还有不少轻松的项目。
在场外坐了好久, 听到了有人叫一年级长跑选手的声音时, 水谷羽京才站起身。
阿久井花在场外帮忙记录,抬头就看到了水谷羽京。
这家伙把她书包里的咸梅干给偷走了,虽说她不爱吃,奈何自家妹妹爱吃啊,谁知道便宜了这家伙。
“羽京!”阿久井花叫了一声,但水谷羽京好像没听见,似乎是在想什么的事情。
阿久井花皱了皱眉, 合上手中的笔记本, 跟身边的前辈打了声招呼就朝着水谷羽京的方向跑过去了。
水谷羽京在思考与北信介相关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情绪, 只是忍不住想他,总觉得北信介过去说的某些话中好像带着其他的意味。
阿久井花拍了拍水谷羽京的肩膀,高挑的少年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看清楚是熟人的面孔, 水谷羽京才松了口气:“是你啊。”
“不然呢?大白天撞鬼了?”阿久井花抱着肩, 看向远处长跑的方向,还没开始准备, 于是她就抓着水谷羽京走到了一边。
她看出来了, 水谷羽京有心事。
“你怎么了?”
水谷羽京没有对阿久井花隐瞒,而是认真地思考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
宫治说,就算是亲兄弟也会打架闹脾气, 甚至比普通朋友之间的不愉快还要多……
“井花, 我啊, 好像没和信介打过架。”
“啊?”
水谷羽京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在身前, 温度在悄然传递。
“我和信介不是好朋友吗?我和你都打过架但是却从来都没有……”
“等等,你是在想什么?或者说到底在纠结什么?”水谷羽京的问题让阿久井花觉得莫名其妙,她总感觉水谷羽京纠结的并不是“好朋友之间没有打过架”这件事情上。
水谷羽京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阿久井花看出了水谷羽京的纠结,摸了摸下巴,认真地问他:“是北学长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傻东西自己是不会往犄角旮旯里钻的,除非是经历了什么,或者说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仔细一想也就只有北信介了。
水谷羽京看着阿久井花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耳朵腾地一下就红了,摸了摸自己耳边的碎发说道:“信介他说他喜欢我……”
“虽然看样子只是朋友那种喜欢,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的地方。”
阿久井花眨了眨眼,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现。
其实她隐隐也能感觉到,北信介对水谷羽京的态度与对其他人的不一样,而水谷羽京这家伙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和北信介的关系有多亲密。
*
从医务室爬起来的角名伦太郎参加了下午班级的比赛项目,拿了个第三名,第一名第二名是同组的双胞胎兄弟。
角名拿着第三名的奖状蹲在路边,想着回头就把水谷羽京的丑照散布出去,以解自己心头不快。
双胞胎和角名混在一起也习惯了,看到了蹲在一边的角名,问了他一声要不要去看一年级的比赛。
一年级的比赛……理石和水谷的。
角名点了点头站起身,反正也没事了,去看看吧,还可以混在人群中给水谷羽京喝倒彩,等他问了就说是双胞胎。
角名觉得这很不错,跟着双胞胎就去了,正巧是理石的比赛。
作为一年级的部员,理石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在排球方面也隐隐有着自己的天赋,但还缺少磨炼。
理石拿了第一,马上就到了水谷羽京的长跑了。
相比于短跑和其他比赛,长跑可能会没什么看点,被拉长的时间和赛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入胸腔的氧气,只是在场外看着跑者的表情都会觉得难受。
“长跑啊,没什么好看的。”宫侑无聊地打着哈欠,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地说着。
要不是有水谷羽京他们才不会来呢。
水谷羽京站在起跑线处,看着前方,表情难得地平静下来了。
场外的阿久井花看向水谷羽京的方向点了点头,好歹是个能拎得清的,而且貌似因为北信介表达得过于坦率,水谷羽京也只是隐隐地羞涩,并未太过纠结。
只能说傻子不愧是傻子。
阿久井花看了看周围果然看到了北信介和排球部的几个二年级,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北信介。
说实话,阿久井花和北信介并不是很相处得来,如果水谷羽京不在,他们两个大概很少交流。
长跑开始时,北信介的视线一直落在水谷羽京的身上,也没有注意到阿久井花的视线。
阿久井花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暂时推了手上的事情,看着场下的众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小学的时候,北信介也好,阿久井花也好,都很喜欢水谷羽京,也许是小时候不懂事,年幼的阿久井花确实对水谷羽京那家伙动过喜欢的念头,或者说那时候的小女孩中百分之九十都喜欢过水谷羽京。
虽然年纪小,但是长得好看,而且在一群幼稚的男生里面,他身上那种像极了大人的气质十分吸引乳臭未干的小女生们。
但是那种念头很快就消失了,比起“喜欢”,阿久井花对水谷羽京更多的应该是“怜爱”吧。
明明是个有趣又善良的家伙,却被别人排斥,年纪尚小的孩子心中总会带着一些英雄主义的影子,即便是阿久井花这种利益至上的人也一样。
“保护弱者,成为英雄”成为小学时阿久井花内心的主基调,但实际上,大多数时候是水谷羽京保护他们,保护她和北信介。
对于那位学长也会受到欺负的事情,阿久井花感到很不屑,当然那时她还不认识北信介,只觉得对方明明是比他们大了很多的人,为什么不会好好保护自己呢?为什么总是需要水谷羽京去帮助他?
后来他们认识了,阿久井花才改变了对北信介的印象。
就像是水谷羽京说的,北信介是个很厉害的人,稳定、安静,像一只等待猎物闯进嘴里的狐狸。
阿久井花一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和北信介有点相似,同样的追求优秀,追求拔尖,但是渐渐地她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北信介所追求的,只是他生活中平凡至极的一切,他是无私者,而阿久井花自认不是。
在这样的人面前,水谷羽京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阿久井花叹了口气,但也许正因为对方是北信介,她才没有插手,至少北信介能给水谷羽京最多的幸福。
长跑就像人生,少年时期总是充满着活力和展望,等到中年时难免会倦怠。
奔跑的时候,水谷羽京总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刚刚阿久井花说的那些话,北信介说的那些话,和其他人说的话,会想到排球,会想到消化了的早饭,也会想到北信介。
北信介是什么样的人水谷羽京很清楚,他不会胡乱开玩笑,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就像是北信介说他喜欢狗,那相比猫他一定会更偏爱狗一些,然后认真地对着小狗表达自己的情感,告诉它“我很喜欢你”。
北信介喜欢自己,也许就跟他生活里无数个令他喜欢的事物一样,就是简单的、纯粹地喜欢。
而他总是会被那些简单纯粹的话触动,因为他清楚北信介不会骗他,同时又很担心,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过于敷衍,北信介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喜欢只有一点点。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北信介,却又总感觉自己的喜欢要比北信介那种平静的喜欢还要庞大一点,带着滋滋啦啦的静电和热热的春风,古怪的花香和朦胧的耳语……
之前妈妈问过,如果北信介恋爱了,没有时间和你在一起玩了,那你该怎么办?
风从他的身侧掠过,步伐渐渐轻快起来,水谷羽京忍不住想,要是北信介和他恋爱的话,不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吗?
*
“这么快?后面是有鬼吗?”角名双手插兜,看着像打了鸡血一般的水谷羽京忍不住吐槽。
“之前比赛可没见他这么起劲。”宫治说道。
宫侑不关心,他靠在座椅上鼾声如雷。
角名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宫侑,忍不住吐槽。
“真服了,在这样的地方他也能睡着啊。”
“人不要想着理解猪的思维,会变蠢的。”
水谷羽京拿下了一年级组长跑比赛的第一名,脸上有红晕,眼神清明,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北信介把外套和水都拿来了,在终点找到水谷羽京之后就给他披上了件衣服。
“天气还不算太热,穿上衣服比较好。”
北信介的态度坦然,水谷羽京缓了口气也点了点头,只是他不敢看北信介。
双胞胎和角名也来了,看到了北信介都礼貌地叫了声“前辈好”。
北信介点了点头,跟几个人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角名注意到水谷羽京一直看着北信介离开的身影,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一直看着北学长,是有事情想要说吗?”角名开口询问。
水谷羽京站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角名伦太郎,他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以动那种自私又可笑的念头呢?他太过分了……
少年们激情四射,赛场上的不同声线带着不同的青春。
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楚的人,其实只有阿久井花一个人,但她并未插手水谷羽京和北信介的事情。
猎手也好,猎物也好,旁观者也好,只要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就好了。
体育祭结束之后,是周末的两天假期。
周六的时候阳光明媚,水谷羽京一整天都在屋子里躺着,翻看一下漫画书,玩一下游戏,或者去楼下打开电视机看无聊的大河剧。
水谷妈妈在客厅画图纸,她以前是服装设计师,现在有时间也会画画图纸然后做做衣服什么的,只是不把这些当做主要的事情来做了。
今天一天,羽京表现的状态都不太对,水谷妈妈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躺在沙发上看着大河剧的水谷羽京。
这种沉闷的历史剧水谷羽京以前简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可是现在羽京已经一句话都不说地看了二十分钟。
很怪。
水谷妈妈站起身走到沙发旁边,看着睁着眼睛的水谷羽京。
也没睡着啊……
“怎么了,妈妈。”
“羽京,妈妈很担心你啊,是不是谈恋爱被甩了?”水谷妈妈担忧地坐在旁边,转头看着水谷羽京。
“没有的事,我也没谈恋爱。”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水谷羽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好像错会了北信介的意思,还特别令人羞耻地想歪了,自然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了,特别是水谷妈妈。
“真没什么,我还有作业没写,先上楼了。”
水谷羽京说完就跑上楼了,水谷妈妈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那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烦恼了。
回到房间,水谷羽京无聊到主动收拾起了自己的屋子,将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又闲下来了。
透过玻璃洒到了屋里的地毯上,水谷羽京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拉开窗户。
屋外的阳光比照在屋子里的阳光还要温暖,水谷羽京双手撑在窗户上仰起头。
隔壁就是北宅,北宅是日式庭院,没有二楼,与水谷羽京房间稍微靠近一点的是一间朝阳的和室。
那间和室的门被拉开了,似乎有人在里面,水谷羽京低头看去时正好走出了一个穿着羽织的少年。
北信介搬到了这间和室,站在走廊抬起头就能看到隔壁二楼窗前的那个人。
“周末好啊,羽京。”
北信介双手交叉放在袖子里,端着手臂站在和风走廊下,像极了今天电视机里播放的大河剧中的那位位高权重又温润如水的年轻贵公子。
看到这样的北信介,还羞愧地沉浸在那一瞬间自私想法中的水谷羽京只觉得脸热。
他只觉得,自己这种家伙大概是配不上北信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