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厂规模太大, 关系错综复杂,厂子弟喊人时的称呼,是随着父辈走的。
也就是说, 要看父母与对方是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人是父母的同事,那么无论对方年轻还是年长, 厂子弟都要礼貌地喊一声叔叔、阿姨。
所以, 上次偶然听见周牧喊“吴叔叔”的时候, 叶满枝虽然觉得别扭又好笑, 却并不惊讶。
周副厂长与吴峥嵘是一个班子里的同事,这一声“吴叔叔”是他应得的。
但是,叶满枝跟周牧可不一样。
她跟吴峥嵘相过亲呀, 这关系辈分可就不能从父辈那边论了。
听到对方说出“小叶这孩子”的时候,叶满枝觉得这人不但占了她的便宜, 还是个促狭的假正经!
她实在没憋住,站在穆主任身后,偷偷瞪了他一眼。
吴峥嵘瞥见后笑了, 对穆兰说:“天气挺热的, 咱们进去聊吧。”
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 秦祥往办公室里多加了一把椅子,然后殷勤地问:“穆主任, 您喝茶还是汽水?”
“喝什么还能选啊?哈哈, 在我们街道办全都喝大叶子茶。”
“嗐,我们平时也是大叶茶, 这不是知道您要来嘛, 领导特意让买的冰镇汽水!”
“哎呦, 吴团长太客气了, 别破费了, 我们喝茶就行。”
穆兰出来办事,还从没受到过这种礼遇呢!
街道主任是科级干部。
而六五六的处长科长一抓一大把,把她放到人家厂里根本不够看。
若非两家单位合作密切,她又是街道办一把手,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出入厂长和军代表的办公室。
她要喝茶水,秦祥没有异议,继而问:“小叶同志呢,喝汽水吧,我们领导特意安排的,喝汽水解暑!”
吴峥嵘实在看不得小秦那副殷勤样子,招呼道:“给穆主任和小叶拿两瓶汽水,你就出去吧,我们还有事要谈。”
秦祥敬礼称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腹诽,上次来还是小叶同志,这次就是小叶了。
他家团长肯定是有情况的!
客套话说了,汽水也喝了,穆兰今天是为正事而来的,趁着气氛好,将她们想邀请苏联专家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吴峥嵘接过申请表,扫了一眼就放到了手边,问:“穆主任,您有想要邀请的明确目标吗?”
“没有没有,我们对厂里这些专家不了解,也没接触过,肯定不能绕过656厂与他们联系呀!”穆兰爽快道,“我们不挑,厂里给我们安排谁就是谁,只要是苏联人就行。”
吴峥嵘眉心微蹙,沉吟着开口:“这些专家是来支援656厂建设的,与咱们不是从属关系,厂里无权指派他们。而且你们搞的这个活动要进行公开演讲,到时候听众可能不会少,这不只是656厂内的事情,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啊,那这周末之前能收到答复吗?”
吴峥嵘摇头。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
穆兰退而求其次,问:“要是只邀请家属介绍一下苏联风貌呢?也需要向上汇报吗?”
她听说专家与家属不是一个单位负责的。
吴峥嵘没说是否需要上报,只问:“你们有人选吗?”
穆兰连俄文都不会说,哪里认识什么苏联家属。
但她们来之前研究了两套方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请到一位苏联专家,但是如果厂里审查严格,他们就邀请家属。
“小叶,你不是认识一个苏联姑娘嘛,你跟吴团长说说具体情况。”
叶满枝忙道:“那姑娘叫奥利娅,她说自己是希格乔夫的女儿。”
吴峥嵘点点头,专家组里有一位叫希格乔夫的。
“奥利娅是拉大提琴的,好像挺喜欢咱们的民族音乐,经常来我们业余国风音乐会观看排练……”
不过,她来街道办上班以后几乎每晚都有活动,这个月的几次排练都被她推掉了,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那姑娘了。
吴峥嵘听着她的介绍,指节在腿上轻点了点,沉默一阵后,起身走出办公室,对外间的秦祥交代了几句。
重新坐回来后,对二人提议:“还是先确定这位奥利娅同志是否愿意出席活动吧,其他的咱们稍后再谈。”
叶满枝等的就是这句话,从挎包里翻出通讯簿,得到许可后,借用他办公桌上的电话,请总机帮忙接通了希格乔夫先生的宿舍。
吴峥嵘坐在她身边,隐约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目光所及,还能看到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他轻咳一声将视线挪开,让肩膀靠到了椅背上。
电话被接通,叶满枝说出一串清脆又欢快的俄语询问,听语气似乎与对面的人非常熟稔。
吴峥嵘读书时学的是英文,俄文水平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虽然听不太懂,但口音是否纯正还是听得出来的。
小叶这外语水平不像是高中能教出来的,而且口音比较柔和,教她的老师可能是白俄或乌克兰人。
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馨香,吴峥嵘漫无边际地分析着。
而他身旁的叶满枝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放下听筒,笑着说:“奥利娅愿意参加周日的活动,出面介绍苏联的真实情况。我跟她说到时候听众可能会非常多,万一紧张了容易忘词,所以最好能提前写一份演讲稿,她已经同意了。等活动结束以后,我可以把这篇讲稿翻译过来,留给咱们军代室备案。吴团长,这样行吗?”
吴峥嵘尚未答复,被他安排去核实信息的秦祥探头进来,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是代表安全、可继续行动的军事手语。
吴峥嵘收回目光,笑着说:“行,小叶考虑得很全面。”
叶满枝被他这声小叶喊得有点不自在。
以前喊小叶同志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这次改成小叶了,总觉得对方在占她便宜。
“那您这是同意我们的申请了吗?”叶满枝向他确认。
吴峥嵘笑着看向穆兰,问:“既然是庆祝中苏友协支会成立的活动,现场应该会很热闹,穆主任不介意我们军代室一起参与一下吧?”
“当然不介意啊,欢迎之至!”
穆兰猜测他还要派人在现场跟进活动内容,自然不会没眼色地拒绝。
事情说定了,她又与对方客气几句就带着小叶告辞了。
成立仪式安排在周末,筹备组需要邀请领导和会员、布置会场,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叶满枝跟着穆主任走出办公楼,走下台阶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主任,我的通讯簿落在军代室了!”
“那你快点回去取,我在这等你!”
叶满枝答应着,转身折返回去,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重新来到了军代室。
像是知道她很快就会返回一样,吴峥嵘正背着手等在办公室门口。
等她走近了,便将手上的红色通讯簿递了出来,同时问:“来芽是谁?”
“我、我啊,怎么了?”
叶满枝有点羞耻,对方一定看到她写在通讯簿封面上的名字了。
这本通讯簿从她小学毕业前开始使用,因为能记录的人员不多,一直使用至今。
但是封皮上的名字还是她上小学时候写的,字迹圆咕隆咚的,比照着现在差远了。
漂亮的一手字相当于半张脸,叶满枝感觉有点丢脸。
“没怎么,挺好的。”吴峥嵘问,“你回来是有别的事要说吧?”
叶满枝赶紧点头,“周日的活动不知道要进行到几点,我怕到时候耽误了跟您约饭的时间,咱们要不要改个其他时间?”
她故意将通讯簿落下,就是想回来跟他说说请客吃饭的事。
原本两人将时间定在了这周日,但是友协成立,既要搞开幕式,又要组织第一次活动,结束时间暂时不能确定。
吴团长也是个大忙人,她怕耽误人家的时间。
然而,无论她改不改时间,都会打乱吴峥嵘的计划安排。
为了她的邀约,吴峥嵘提前一周就把时间空了出来。
按照他以往的风格,这种情况下,他通常会同意另约时间,但不会再给确切日期,他本就不喜欢应付请客吃饭,三拖两拖也就拖黄了。
不过,在叶满枝仰头望着他等待答复时,他没什么所谓地说:“客随主便,那就换个时间吧,下周日可以吧?”
“可以可以,那咱们说好了,就约在下周日!”
准备离开时,叶满枝眼波流转,扭头问:“吴团长,我以后需要像院儿里其他人那样,喊您叔叔吗?”
吴峥嵘愣了一下,好笑地反问:“你想喊吗?”
“可以呀。”
“那你先喊一声,我听听。”
叶满枝:“……”
吴峥嵘太年轻了,长得比五哥还好看,她有点喊不出口。
吴峥嵘格外善解人意地说:“不想喊就别喊了,这事不强求。”
他周围的同事大部分是中年人,儿女比他小不了几岁。
如果任由小辈与自己称兄道弟,那他面对同事时自然就会矮一辈,而矮下去的这一辈,有时是会影响到开展工作的。
所以同事那些成年儿女别别扭扭喊他叔叔的时候,他一般都会答应着。
不过,这个称呼搁到叶满枝身上,就没什么必要了。
叶满枝笑眼弯弯道:“要是不让我喊您叔叔,那我可就不讲礼貌,没大没小了啊!”
“真想没大没小,以后就别用‘您’了。”
“嗯,我考虑考虑,”叶满枝笑眯眯地挥手,“穆主任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先走了,吴叔叔再见!”
“……”
*
成功邀请到苏联专家的家属后,支会成立的筹备工作立即紧锣密鼓地开展了起来。
叶满枝下班后,带着一份市中苏友协的会员名单,挨家挨户邀请会员们参加街道支会的成立仪式。
时下能够加入中苏友协的群众,以知识分子、干部和学生居多。
这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住在军工大院里的。
她走进大院时,布告栏后面的空地上挤了好多人,不知谁将一辆大卡车开了进来。
车门敞开着,一群人或坐或站,围在卡车外面,听着收音机里转播的评书。
时不时就会传出一阵惊叹和叫好声。
她侄子麦多也在人堆里挤着。
“麦多,回家吃饭了!”
“小姑,我不吃饭,再听一会儿!”
叶满枝不再管他,径自往自家楼道里走。
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是时下的四大件,收音机产量低价格高,整个大院里除了干部家庭,没几个有收音机的。
围着汽车听评书和新闻,是他们这院儿里的常态。
叶满枝在心里规划着今晚上门请人的路线,快要走到楼道口时,忽听隔壁门洞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她被这叫声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摸了摸手臂。
暗自腹诽,八成又是哪家夫妻吵架,下手没轻没重了。
然而,她这边刚一转身,隔壁楼道里就跑出来一个光着脚,几近浑身赤|裸,只穿了一件松垮裤头的年轻男人。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肩膀胸膛上全是血,单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啊啊啊”吼叫着。
叶满枝眼神好使,恍惚看见他那带血的耳朵好像被撕下了一半,毫无支撑地耷拉着。
这一幕不仅被她看到了,原本专注听评书的街坊们也都望向了这边。
有几个男人跑上来问:“齐茂林,你这是怎么了?”
被喊作齐茂林的男人口中还在“啊啊啊”,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紧随其后跑出来的齐大娘,呜呜哭着恳求:“大家快帮我把茂林送到卫生站去!茂林的耳朵被那天杀的仇晓燕咬掉了!”
“哗——”
他们这个大院建成以来,还从没发生过这么血腥的事呢!
人群里顿时闹了起来。
叶满枝回过神,跑过去喊道:“大家先别打听了,司机师傅在不在?快把他送到医院去!他这种情况,送卫生站也处理不了,直接去市立医院挂急诊!”
街道卫生站能打针开药,但他那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卫生站那些小大夫可看不了。
“哎,对对,赶紧来俩人,把茂林扶到车上去。”
司机跳进驾驶室,准备启动汽车,而齐大娘被吓得腿软,根本就爬不上卡车后座。
还好齐茂林的大哥及时赶了过来,随车跟着去了医院。
望着迅速驶离的卡车,齐大娘委顿在地,拍着大腿哀嚎了起来。
“这个天杀的仇晓燕,她的心咋这么狠啊!”齐大娘拉住距离最近的人,要求道,“快帮我报公安,我要让公安抓她坐大牢!”
仇晓燕跟刚刚的齐茂林是两口子,两口子吵架没有报公安的,但齐茂林差点被咬掉了耳朵,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光明派出所很少处理刑事案件,接到门卫的报警后,刘所放下电话就骑车赶了过来。
痛哭的齐大娘、神情恍惚的仇晓燕,以及其他骂骂咧咧的齐家人,全被带去了派出所。
大院里有不少人都跟去看热闹了,叶满枝也挺想去,但她还要上门邀请友协会员,只能遗憾作罢。
不过,夫妻吵架咬掉半只耳朵的新闻,只用一晚上就在整条街传遍了。
次日去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也全在讨论这件事。
让叶满枝没想到的是,这桩案子竟然又把薛巧儿牵扯了进来!
仇晓燕之所以会一怒之下咬掉自家男人的半片耳朵,就是因为听说齐茂林跟薛巧儿勾搭在了一起。
夫妻俩在家吵架,闹得人仰马翻,结果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了。
如果能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件事也就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关键齐茂林是个车夫,累了一天,又回家跟媳妇吵架,有些事情发挥失常。
这就更加印证了仇晓燕心里的想法,怒火升级,夫妻相骂无好话,仇晓燕恨极了,被齐茂林推了一把后,报复性地咬掉对方半片耳朵。
“那仇晓燕也挺绝的,”刘金宝感慨道,“所有事情都主动交代了,她愿意承担后果,但也要求公安将齐茂林和薛巧儿绳之以法,她举报这两人卖X嫖X。”
叶满枝想到了穆主任的调查结果,犹豫着问:“不是说捉奸捉双吗,这事怎么调查?”
“嗐,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刘所没下大力气查,现在都快闹出人命了,他肯定不能再让薛巧儿祸害光明街啊!”
举报薛巧儿重操旧业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刘金宝正跟叶满枝介绍情况,刚从派出所回来的陈彩霞实时通报道:“仇晓燕这回是彻底撕破脸,破罐破摔了,在里面直接点了好几个车夫的名字,都是跟薛巧儿有关的。刘所把这些人全都找来了,现在正在一个一个问话呢。”
几个年轻人上蹿下跳,隔几分钟就借口跑出去看热闹。
穆兰瞧着实在不像样子,索性道:“你们也别偷偷摸摸往派出所跑了,干脆一起去看看吧。”
能光明正大地看,大家当然愿意。
除了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凤姨,其他人全都去了隔壁派出所。
刘所已经带人询问了三个车夫,情况都不理想。
三人一口咬定,与薛巧儿只是同事朋友的关系,没有不正当勾当。
反倒是从第四个车夫赵强口中,问出了些东西。
“薛巧儿给你送手绢了吧?”刘所问,“她为什么给你送手绢?”
赵强满不在乎道:“这能为什么啊?我出汗了,她拿自己的手绢给我擦汗,那手绢香喷喷还挺好看的,给我擦完汗不就埋汰了嘛,咱就把手绢买了呗。”
“用什么买的?工分吗?”
“对啊,我把自己拉的一趟活,记她账上了。”
刘所一言难尽地问:“你买了她几条手绢啊?”
就在大家以为卖X嫖X,即将走向投机倒把的时候,赵强又大大咧咧地说:“当然只买一条啊,手绢要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傻!”
“有人看到薛巧儿去过你家,而且这几个月你账上的工分可不止少了一分。”
“哦,我让她去家里给我洗衣服做饭的,一个礼拜去一次吧,她帮我干一次活,我就把那天一上午的工分记她账上。”赵强跷着二郎腿,说起来还挺得意,“虽然我没娶媳妇,但我那家里收拾得也挺利索!”
刘所审视地望着对面的二百五。
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赵强这番话没撒谎。
但这个结论听起来太扯淡了。
赵强是个无父无母的光棍儿,薛巧儿可以去他家打扫卫生,那其他车夫呢?
其他人可都是结婚有娃的,根本用不上薛巧儿!
赵强晃着腿说:“刘所,你就放心吧,我还没结婚呢,要是嫖的名声传出去,这辈子都不用娶媳妇了。我跟郑东也算是兄弟,咋可能动他媳妇。我不但不动她,车队里有人想对薛巧儿摸摸搜搜的时候,我还帮忙阻止了呢!”
“薛巧儿跟齐茂林关系怎么样?齐茂林动过薛巧儿么?”
“那我不知道,反正薛巧儿在我们车队里人缘挺好的。她虽然是柳梢胡同出身,但是摊上了郑家,还愿意出来卖苦力,也挺不容易的。而且薛巧儿说话多好听啊,温温柔柔的,车队里谁有了困难她都愿意帮忙开解,是我们队里公认的解语花,这不比家里那些母老虎强多了?”
刘所:“……”
一个三轮车队,还整出解语花来了!
“嘿嘿,不过,”赵强笑得有点猥琐,“那齐茂林被咬掉半只耳朵,也不算太冤枉,他还为了薛巧儿跟老孙打过架呢,要不是因为打了那一架,薛巧儿的事也不会被他老婆知道。”
刘所抬眼问:“他俩为什么打架?”
赵强不屑道:“都想跟薛巧儿套近乎,争风吃醋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想当年,那柳梢胡同里,看得着吃不着,还争风吃醋的傻缺多了去了,他俩算啥呀!薛巧儿越是让他们吃不着,他们越要抢着献殷勤。我就不一样了……”
对于这番话,刘所还是认可的。
这几个车夫,除了赵强,全都成家了。
即使对薛巧儿有想法,顾忌着家里那边,也不可能强买强卖,霸王硬上弓。
刘所以前办过类似的案子,柳梢胡同里的姑娘,大多很会看人眼色,学过如何拿捏客人,有的客人只是去聊聊天摸摸手,就要花出去大把钞票。
但这事不能只听赵强的一面之词,还要询问其他车夫,以及薛巧儿本人。
门外的刘金宝不可思议地问:“他撒谎吧?薛巧儿要是啥都不干,那些车夫凭什么给她那么多工分啊?”
“谁说她什么也没干?她不是解语花吗?”陈彩霞白他一眼。
叶满枝暗道,也许这就是三嫂说的,提供那个什么情绪价值吧。
三嫂总说三哥能给她提供情绪价值,叶满枝原来还不太懂,现在有一点点懂了。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心里都是半信半疑的,刘所想把薛巧儿也喊来派出所,却被穆主任拦了下来。
“薛巧儿这些年从良不容易,一旦跨进派出所这道门,以后再想洗白就难了。要不还是让我们上门去问问情况吧,实在问不出什么,再把她喊来。”
刘所叹了口气,挥挥手让穆主任上门去做工作了。
穆兰选了已婚又熟悉郑家情况的陈彩霞同行,但叶满枝不敢对郑家的事掉以轻心,也申请随行了。
街道办三人一进门,薛巧儿就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的。
这几天夫妻吵架咬掉耳朵的八卦到处疯传,连月牙胡同这边都听说了。
穆兰直截了当地问:“巧儿,我们这次登门的目的,你应该猜到了吧?”
薛巧儿点点头。
“齐茂林的半只耳朵被咬掉了,当时那情景你没看见,血淋淋的,差点就闹出了人命。这次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刘所想把你喊到派出所问话,我觉得那样会影响你的名声,才接下了这次调解任务……”
薛巧儿平静地说:“穆主任,我从柳梢胡同出来以后,就彻底从良了,没再赚过不该赚的钱。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得为我那四个孩子考虑,我要是像外人说的那样重操旧业了,我家这四个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账上那么多工分是怎么回事?咱们都知道,靠你的体力,是不可能攒下这么多工分的。”
“穆主任,这一家九口人都要靠我蹬车养活,我是真的养不起呀!之前我都是自己拉活的,带回来的钱太少了,”说到这里,薛巧儿沉默了很长时间,再次开口时已经红了眼眶,“我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饿死吧?我妈说车队里的人跟东子关系好,让我平时多跟大家说说好话,人家看在我是一个女人的份儿上能帮帮我。”
听到这里,郑大娘突然撩帘子进来问:“巧儿,你什么意思?你做下那些丢脸的事,还是我让的不成?”
薛巧儿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穆兰瞪眼道,“你先出去,我是代表派出所来询问案情的,没叫你,你不用进来。”
叶满枝将郑大娘请了出去,穆兰继续问:“车队里有没有人欺负过你?”
薛巧儿点点头。
“有人帮了我以后,想跟我干那事,我没同意,被他摸了几下手。”薛巧儿低声说,“后来我找其他人帮忙,人多了,反而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穆主任叹气说:“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你知道吧?”
“知道,”薛巧儿表情麻木地问,“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靠我自己。”
陈彩霞问:“你公婆和小姑子都有手有脚的,怎么不想办法让他们赚点钱?”
薛巧儿沧桑的面容上带出些讥诮,“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吧。穆主任,我这不算卖X,我没犯法,对吧?”
穆兰沉默。
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没犯法,但不道德,那些车夫都是有家庭的。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车夫们要是没有歪心思,也不会被薛巧儿拿捏。
让媳妇咬掉耳朵,也不算冤枉了他。
穆兰将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后,把问出来的结果转告了派出所。
接下来要如何安排,就看派出所怎么办案吧。
街道办众人都被薛巧儿的事,弄得心里沉甸甸的。
但中苏友协支会要在周日成立,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
开幕式在子弟小学举行,周六那天,叶满枝等筹备组的同志,在小学里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散场。
从教室走出来时,庄婷突然拉住她的手臂,伸手指向小学的西面。
叶满枝回头望过去,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正是月牙胡同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