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喑早上到公司就在开会, 忙了一上午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中午看到消息的时候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那会儿恰好到林氏,上次开完股东大会算是初步掌握了林氏的决策权,但林裕安手上仍有股权, 距离把他彻底踢出局还有一段时间。
林氏内部乱成一锅粥, 决策混乱, 发展方向更是乱七八糟。
梁喑足足开了六个多小时的会,从上到下骂了一遍。
如果不是怕整个公司瘫痪,他会直接指着公司门让这些废物全收拾收拾滚蛋。
发了一通火,梁喑头疼地厉害。
沈栖接完电话,跟王昊说:“你们先吃, 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啊?”
沈栖不方便告诉王昊梁喑的身份,“一个朋友在门口等我, 我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什么朋友, 叫进来一起吃饭?”王昊爽朗又热情, 跟陌生人都能招呼两句,作势往门口走去叫人。
沈栖一把拽住他胳膊, “你别去了,我马上回来。”
总算把人推回去,沈栖出去时做贼似的把门关紧, 左右看看路上没人才拉开车门上去。
梁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样子很疲倦。
沈栖看他迟迟没睁眼, 思索片刻,放轻了声音问他:“您很累啊。”
梁喑睁开眼,侧过头时伸出手捏着沈栖的脖子, 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想躲, 又被他捏了一下, “不许动。”
沈栖当场不动了,微微绷直了身子看他,呼吸不自觉紧张起来。
“演出的事定了?”
沈栖轻轻点头,和他说话时,不自觉打起十二万分的紧张,“嗯,这几天要看着他们练习,皮影戏传播不易,直播不能有一点点的错误,我不是……不是因为闹脾气离家出走,也没生您气。”
“早上就差把筷子摔我脸上了,还没生气。”
不知是不是车里太过密闭,沈栖耳朵有点发热,也没再嘴硬,“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叔和私章有关系,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
梁喑打断他:“你没必要知道那些。”
“怎么没必要,我也是当事人之一啊。”沈栖有点急,双手无意识地压在他肩膀上,“您不能这么霸道还……”
沈栖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戛然住了口,发现自己几乎要压在梁喑身上遽然收手,又被梁喑一把拽回去趴在他胸口上。
“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别犟嘴。”梁喑单手握着他的手腕,不想跟他在林叔身上费口舌,警告地叫了声:“沈栖。”
沈栖没敢和他争论,抿了抿唇。
“晚上真打算住这儿?”梁喑问。
“可以吗?我想演出完美一点,至少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梁喑心一顿,随即笑了:“我有什么心血,只是给你出一点主意,是你自己做的好。”
“我做的真的好吗?”沈栖微怔,眼睛像是亮了一下但随即失落:“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认为很好。”梁喑说:“即便是我也未必能逆时代挽救一项技艺,你坚持这么久,还能带它上电视,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想得太长远。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办法。”
沈栖:“什么办法?”
梁喑拇指在沈栖颈侧的血管处轻轻摩挲,他皮肤又嫩又软,拇指揉上去时像在碾一匹温热滑腻的锦缎。
“找一个至少能无条件资助它上百年的摇钱树。”梁喑低下头,搁在他的颈窝里,“知道是谁么?”
沈栖下意识动了动脖子,“我不要您的钱。”
他不想欠梁喑更多。
沈栖怕痒又很紧张,趴在他胸口不多时就手心出汗,把梁喑质料上乘的衬衫弄得发潮。
禁锢他的指骨像一把烧红了的利刃,沈栖本能地绷紧肌肉推推他,“……您能不能让我先起来,我手上有汗,把您衣服弄皱了。”
“让它皱。”
梁喑低喘了口气压下遐思,“最近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沈栖推着他的胸膛,尽力拉开微弱的距离:“初赛我们积分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拿奖。”
颈窝的热度撤开,沈栖眼尾被人轻轻摩挲,他忐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嗓子几乎都要烧干了。
“林封他天分真的很高,这次比赛以后我们……”
梁喑情绪瞬间压下去,沉着眼看他。
林封那个兔崽子有什么好,年轻、幼稚、不堪一击,到底哪儿值得他喜欢。
梁喑甚至想取消这个破比赛。
“天分很高,有多高?”梁喑问。
沈栖轻眨了眨眼,垂眸说:“初中那会就很厉害,那时候我们是对手,基本都是我和他争金奖。有一次比赛间隙我低血糖,他跑了三层楼给我找糖,差点没赶上比赛。”
梁喑掐着他的腰,试想了一下那种画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竞争对手互相关爱,亦敌亦友,病中送糖。
很深刻啊。
梁喑笑了声:“他很喜欢你?”
沈栖并不太肯定,一时没回答。
梁喑看来就是默认,又笑了声:“我应该打条链子,把你锁家里,去哪儿都得我允许。”
沈栖手腕上突然一紧。
梁喑坚硬而修长的手指捏紧纤细的手腕骨,像裁衣那天丈量手腕骨一样,仔仔细细丈量过他的尺寸,让沈栖有一种他真的在考虑打链子的预感。
梁喑眼底有疲倦而疯狂的血丝,下颌线绷得比他还要紧,一双眼沉得像是要将他扒光一样。
那种带着火苗一样灼热的眼神似乎真的在考虑从哪儿下手。
沈栖被他吓了一跳,本能挣扎:“梁先生,放开、您放开我……”
梁喑像是满月夜里即将冲破封印的凶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沈栖按在他胸口的双手微微蜷缩着,眼里有非常明显的潮意,皮肤细嫩软白,一双异瞳漂亮得让人想压上去亲吻。
那截儿腰细得一双手就能掐住,虎口卡在胯骨上,拇指就能碾到小巧凹陷的肚脐、平坦轻薄的小腹,再用力一点就能隔着肚子压到薄软皮肤下的内脏,逼出他的哭腔。
太阳穴上一凉,梁喑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微微抿着唇,紧绷着忐忑的神色,用那双细白柔软的手指,在他太阳穴的两侧轻轻揉了一下。
沈栖被迫趴在他胸口,忍着潮湿的后背跟他转移话题:“您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
梁喑心底的火气硬生生被这个举动揉熄了几分,顺便把林封也压下去。
“嗯,开了一天会,被那帮废物气得头疼,回家还得操心太太离家出走。”
沈栖自动忽略最后那句,轻轻地动了动屁股,找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
“我师父也年纪大了,有时候熬夜雕东西就会头痛,我给他揉揉就会舒服很多。”沈栖打量着梁喑的脸色,轻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摘掉他的眼镜。
梁喑的眼神没有了镜片的阻碍,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更加凌厉逼人。
沈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问他:“梁先生,您要不要揉啊?”
沈栖这两下揉得很舒服,虽然力道很轻像是隔靴搔痒,但柔嫩指腹压着太阳穴一下一下,恰到好处地揉散了梁喑心里那点儿酸劲儿。
“想讨好我?”梁喑握住眼前的一只手,拇指在手腕心儿用力揉,带来令人战栗的酥麻压迫感。
“不是……”沈栖脸颊有一点被他看透了目的的微热,想抽开手,“如果您不舒服,我也应该照顾您,上次我生病您也照顾我。”
沈栖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皮肤饥渴症需要他的拥抱,这算是给他的还礼,只能含糊用礼尚往来的方式糊弄。
梁喑勾着他的手没放,沈栖那点儿挣扎微乎其微没造成任何影响。
他一根根理开手指,用戴了戒指的那只手强行少年细嫩的指根相扣。
指缝潮热,藏着温热泉眼儿。
沈栖指尖发着抖勉力提醒他:“梁先生,您这样我没办法揉。”
梁喑用拇指揉他的虎口,扣着指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磨移,坚硬的骨节擦过嶙峋细嫩的指骨,指根处的汗渍泥泞。
摩擦、交拧、收紧。
梁喑手上一松,沈栖猛地喘了口气,用力抽开手,低头在手腕上蹭自己的汗渍。
呼吸声沉重紊乱,在梁喑平静规律的对比下显得尤为明显。
沈栖皮肤嫩,碰一下就留痕迹,整只手像被反复蹂躏过,压碎鲜红的花瓣把汁液慢慢涂抹,又像是从骨血深处自己散发出来的被凌虐后的可怜。
“我、我要先去吃饭了。”沈栖嗓子发哑,慌得心跳失衡。
梁喑明明只是玩他的手,微敛眼眉看着,他却突然有一种被那只手反反复复从里到外侵犯过一遍的不安与羞耻。
“不许。”梁喑掐住他的腰,微抬起头看他:“照顾人还有照顾一半就跑的?”
沈栖嗓子干哑,嘴唇也发干,勉强地伸舌舔了一下稍作缓解。
“我出来太久了,师父他们会起疑。”
梁喑靠在椅背上,捏住他的下颌往自己拉,“沈栖,我们不是在偷情。”
沈栖被偷情两个字噎了一下,梁喑松开手,好整以暇看他:“想早点下去就想自己办法说服我,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丈夫,否则……”
沈栖怕他真的要下去表明身份,立即抬手放在他太阳穴两侧,不轻不重地揉。
“用力。”梁喑闭目提醒。
沈栖加重力道,一下一下地按摩,刚才被拉到胸口的姿势是侧坐,久了就有些吃力发酸,不由得动了动屁股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梁喑微微闭上眼,漆黑的睫毛根根分明。
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凉薄,下颌线清晰硬挺,是极好看的长相,路灯拢过来时打下明暗线,仔细看一看,梁喑脖子右侧好像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痣。
车里没有钟表,沈栖手酸得厉害,腰也酸得几乎要软在他身上,但看着梁喑还没有睁眼的意思,只好小声叫他:“梁先生,您舒服点了吗?”
梁喑睁开眼,看他额角沁汗,仿佛让人淋过白釉还未干透的样子。
“没劲儿了?”
沈栖轻轻点头,收回手和他打商量,“您要不要先回家吃饭,很晚了,下次……下次我再帮您揉,可以吗?”
“行,去吧。”
沈栖如蒙大赦,从他的身上下来时险些跪在地上,连忙按住了座椅,下车关门时又被他叫住。
梁喑指了指副驾,沈栖偏过头去看。
司机推门下来,绕到副驾拿出一个木质大餐盒交给他:“小少爷,这是先生给您带来的晚餐,您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
沈栖怔了怔,梁喑靠在车里,朝他嗤笑了声:“在外乱吃东西,晚上胃疼我难道从家里再过来抱你喝牛奶吗?”
沈栖一把抓过餐盒跑了。
回到工作室脸还热着,他用力呼出几口气,听外面引擎声逐渐远去,推门进了客厅。
工作室是个老院子,平时弟子也多,吃饭就在客厅的原木桌围一圈,沈栖把带回来的餐盒放在桌上招呼他们吃。
几个师侄立即围过来,边惊讶边抢着去掀盖子。
“半江月的外卖啊?居然还有冰块保鲜!”
“我还没吃过半江月!在门口路过我都觉得我不配,哎你别抢!这个给我留点!”
“小师叔你是什么神仙!”
“等一等半江月不是不做外卖吗?”王昊抢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险些把舌头咬掉,后知后觉又问:“你出去买的?”
沈栖还不知道半江月不做外卖,但想来梁喑买的东西不会便宜,只能干笑了笑:“嗯,朋友带来的。”
手机响了声,沈栖拿起来看,备注为梁先生发来的消息。
——甜品只许吃两口。
沈栖看着哄抢的师侄们,做贼似的低下头回消息:知道了。
——睡不习惯让程术去接你回家。
李仁芾侧头瞥一眼沈栖脸颊上还未消退的红晕,轻咳一声,“谈恋爱了?”
沈栖手指一顿,说:“没。”
李仁芾没再追问,沈栖怕他发现端倪也没再玩手机。
饭后李仁芾让王昊把幕布拉好,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沈栖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关掉界面的时候心念一动,抿着唇发给了梁喑。
沈栖听着皮影戏独特的唱腔,看幕布后的被操纵的人物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他八岁就在跟李仁芾学雕皮影,见证了很多师侄们的来来去去。
后来手差点毁了,重新握起刻刀的时候特别紧张,他知道皮影已经被时代所淘汰,但还是希望能走得再远一点,至少别那么快被人遗忘。
手机响了两声。
沈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不是梁喑回来的消息。
应承在下面点赞评论:小师父,在哪儿演出呢?
沈栖给他回复:还在准备。
应承又问:要不要我帮你转发宣传一下?你徒弟我虽然退圈了但还是有点儿影响力的,保证给你坐满人。
沈栖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应承有影响力,他转发一下的宣传力度比什么都强,但也不好意思平白找他帮忙。
应承似乎猜出来他的迟疑,又评论:小嫂子,我要是见忙不帮,你老公会把我头拧下来,他什么脾气你懂的。
沈栖还在盯着那个“老公”看,正想着怎么让他改掉这个无比亲昵暧昧的称呼,一条新评论当场蹦了出来。
梁先生回复应承:还在这儿废话?
虽然未加好友看不见朋友圈评论,不至于让同学们知道梁喑,但沈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直接把手机关掉,眼不见为净。
过了会,他又点开应承的消息框,私聊说:您先别急着宣传,过几天下元节会演出之前再发,可以吗?
沈栖想了想,又说:您想要什么回礼吗?
应承正跟朋友喝酒,乐颠颠截了图发给梁喑,按着手机说:“你老婆问我要什么回礼,我觉得你家那个白玉壶挺好。”
梁喑说:“自己去取。”
应承火速给沈栖回了消息:不用,你老公给过了。
梁喑的消息回过来:不是单给我一个人发,是群发的?
沈栖彻底看不下去了,按灭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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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日逐渐逼近,沈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瓣儿。
宗明打趣他每天讨论完课题跑那么快是去谈恋爱,林封从上次餐厅的谈话后沉默了许多,活像疯了一样做题。
沈栖边收拾东西边说:“这两天我就忙完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影响比赛的。”
宗明也是开玩笑,乐呵呵说:“嗨没事,女朋友黏人的话也正常。”
林封脸色微变,拿起自己的书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宗明看着突然不高兴的林封,把手挡在唇边问他:“他怎么好像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难道是看你有女朋友嫉妒了?”
沈栖:“……不是。”
林封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宗明的最后一句。
他确实是嫉妒,他嫉妒梁喑凭什么一个破娃娃亲就能把人娶了。
这个婚约明明不是沈栖的。
手机响起来,林封一看来电,深吸了口气接起来:“爷爷。”
“还在学校?”
“嗯,有事吗?”
林裕安最近天天挨梁喑的骂,从公司决策到项目招标,甚至于连有人在茶水间闲聊时间长也能挨一顿臭骂,说他不会管理员工。
红蕊也狐假虎威,拎着八百个文件找他麻烦。
他实在气不过,把文件往红蕊身上一摔,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梁喑身边的一条狗,敢这么跟我说话。”
红蕊从地上捡起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公式化微笑:“这些,请您重做,周一拿不出让梁总满意的方案,请您在例会上检讨。还有,我这条狗咬起人来也得伤筋动骨。”
林裕安气得当场进医院量血压,一听林封这语气又是一阵头晕,“你这是什么语气,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梁喑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也想学他?我现在还死撑是为了谁?”
林封拧起眉,下楼时险些撞到上楼的女生。
“抱歉。”
女生先是吓了一跳,一看是校草,脸颊不自觉红了红:“没事没事,你先走。”
林封朝她点了下头,冷淡地下了楼,压下心里的烦躁低声和林裕安说:“您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我刚下课,在准备过几天的比赛。”
林裕安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学这个生物:“你学生物有什么用?学金融将来还能帮帮我,一个个的全都指望不上!”
“我还不听话吗?”林封站在校园里,回头朝二楼的走廊看了一眼,沈栖正和宗明并肩说话,侧脸笑意盈盈,金色的光线柔和而漂亮。
“您用继承权逼我疏远沈栖我疏远了,我不理他冷落他,现在他跟别人结婚您满意了?”
“你这话什……”
“我不会放弃他,就算这次您要把我逐出家门我也不会再离开他一次,我一定会让他回我身边!”林封当场把电话挂了,烦躁地抓着书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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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沈栖赶到彩排现场的时候淋得半湿。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被人围了许久,有些直白的就直接问他眼睛是怎么回事,内向一些的就偷偷瞄他。
沈栖下意识眨了下眼,躲开了视线。
节目组的人都很友好,又被沈栖这张脸狠狠“霸凌”了一遍,看他不想说也就没再问,纷纷说了漂亮就去招呼团队走流程。
沈栖刚放好伞,后勤组的陈雯就迎上来,“哎你来啦,外面还下雨吗?”
沈栖打了个喷嚏,陈雯刚好拎着热水回来,顺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还好明天就放晴了,不然演出就得受阻。”
沈栖喝了两口稍微驱散了深秋寒气,忽然听见了一声京胡声,接着一道清亮柔媚的嗓音悠扬传来。
他下意识跟着找过去,看到彩排台上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的长发男人正好转过身,纤长细白的手指捏着一柄折扇。
棚里光线柔和,落在他身上像是笼了一层光晕。
沈栖听的愣神,压低声音问陈雯:“他是谁啊?”
陈雯也压低声音,凑近他说:“咱们这次下元节请来的压轴的京剧大师郁霈,他每次演出的票都特别难抢。咱们这次演出数你们俩最好看,可惜一个不上台不露脸一个要画上京剧妆。”
沈栖眼神不自觉往台上飘,袅袅戏腔像是缠着无形的绳,又像是钩子。
他惊艳之余也有些艳羡,如果有一天皮影也能像京剧一样就好了。
“到你们了,快去吧。”陈雯拍了拍沈栖的肩膀提醒。
沈栖回过神,连忙去找了李仁芾,这次他除了王昊还另外带了三个徒孙,第一次彩排几人还有些紧张,到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沈栖站在台下看着一出老少咸宜的三打白骨精演完,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下元节会办得盛大,白天场和晚上的节目是分开的,上午请了一些COSER穿汉服体验设供斋、祈愿,月出巡游,期间各种非遗技艺和小玩意儿。
沈栖有两张票,给了林延一张,剩下一张想给梁喑,想起他上次说要应酬没时间来,又压下了念头。
举办场地在古城里,由平洲电视台全程直播,未免拥挤事故,安排了严密的安保情况下又控制了游客数量。
李仁芾特地穿了自己最郑重的衣服,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笑过,整个人绷得像根弓弦。
沈栖检查了皮影箱一切无误,笑着在李仁芾肩膀上捏了捏:“您怎么这么紧张啊。”
李仁芾几十年没上过台了,沈栖说能去下元节会,能上电视的时候他就是觉得多一条路也好,没想到真能到这么多人面前演出。
平时希望人看,真有人来看了他反倒情怯了。
李仁芾起身到卫生间连续抽了三根烟,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走回来,正好来人催促准备,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上台!”
沈栖跟李仁芾王昊几人笑着指指台下,“我在外面陪你们。”
夜色深重,沈栖站在台下看幕布后灯光亮起,二弦声响,锣鼓迭起。
十数个摄影机在不同角度拍摄,沈栖稍微往后避了避,看着不断聚集而来的游客,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皮影戏操作好神奇,还能化妆换装?”
“白骨精的骨头变成头发了?怎么做到的?”
“我去,镜子里怎么变成人脸的?”
“我以前看过一个皮影戏纪录片,应承录的那个,里面那个小师父手特别好看。”
“我也看了,可惜没露脸,今天的皮影演出应影帝好像也转发宣传了,那个小师父会不会也在这儿啊?”
沈栖听着他们的议论很轻地笑了下,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台上,看着皮影的每一次变化,每一个动作。
“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
沈栖回过头,看着两个举着扇子的汉服女生,愣了两秒,点头。
两个女生以皮影演出为背景拍了两张照片,沈栖把手机还给他们,其中一个个子稍微高点儿的女生有些害羞地问他:“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呀?”
沈栖微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歉,我没带手机。”
女生明白他的委婉拒绝,有些可惜但也爽朗地笑笑:“你的眼睛好像是异瞳,天生的吗?好漂亮啊。”
沈栖下意识垂了下眼,“谢谢。”
“能不能跟你合个影呀?我保证不往外发。”
沈栖微微笑了下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拍照。”
两个女生遗憾离去。
深秋气温偏低,手指和脊背突生的痒意和燥意有点难捱。
沈栖轻轻搓了下手臂,看着台上有点走神,不知道梁喑有没有时间看一眼直播。
大概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了两下。
沈栖掏出来看了眼,微微瞪大了眼睛。
梁先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