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门外的十里长亭，是入京的必经之地。
傍晚过后，夕阳的余晖暖烘烘地照着宽阔的枯草地，逆着光的方向，一队骑兵扬蹄飞奔而来，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盔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娇娇知道，那人便是陆杳。
虽然从别人那里买到很多关于他的信息，对他本人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他商量的事情，娇娇心里有些犯怵，毕竟是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人，事情肯定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娇娇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他们必经的官道上。
骏马的速度明显减了下来，快到娇娇面前时，陆杳紧紧地勒住缰绳，马头高高翘起，脖颈用力伸展，仿佛想要挣脱这束缚，它的鬃毛随风飘扬，与主人的黑发一同在风中飞舞。
迎面而来的尘土眯住娇娇的眼睛，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出细细的手指揉眼睛。
由于恐惧，她纤细的手腕微微颤抖，陆杳皱着眉头看她。
“陆将军，我有事找你。”
“何事?”如同他这人一样，陆杳说话冷冰冰的。
“是私事，我想与与将军单独谈谈。”
陆杳以为，小女孩家无非是问父兄在西北边境的境况，于是冷冷说到:“我需极速回京面见陛下。”
身后的士兵好奇地打量着娇娇，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或者一点不正常的举动，娇娇意识到，陆杳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可是我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同你说，将军放心，不会耽误您超过半刻钟时间。”
陆杳将手里的长枪交给属下，轻快下马。
长亭里，两人相对而立，陆杳一言不发地看着娇娇。
“陆将军，我想与你成亲。”
陆杳微微惊讶，随即谨慎地审视着娇娇，一双眼睛如同冬日雪山里冰湖中心那一湾未结冰的寒潭，幽蓝不见底，带着寒冷肃杀与未知的恐惧。
“我知道，您的祖母正在为您找合适的亲事，我是将军府沈晔的嫡女，身份堪与您匹配，我知道将军心中有大志向，若您能与我成亲，我定会全力助您。”
陆杳：“为什么？”
娇娇有些窘迫：“如今我家是继母柳氏掌家，柳氏安排的两门亲事，非良人，她与我母亲积怨已深，我的亲事又掌握在她手里，注定不可得良配，可若是你，她或许会同意。”
“你确定，我是良配？”
“至少，你的相貌比他们强多了，况且，我今日敢在这堵您，必是好好打听过你，我相信我的选择。”
“您放心，只要你与我成亲，将来你遇到中意的女子，我立马和你和离，绝不搅乱您的姻缘。当然，若是将来你再次回到战场，我承诺在您祖父祖母身边尽孝，即便你遭遇不测，此诺依旧有效。”
陆杳眼里的警惕散去了些，冷冷问道：“沈小姐竟然把陌生人当做救命稻草？”
“当然不是，是我多方考虑，你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
虽然陆杳的祖父陆老丞相当年参与大皇子母族的反叛被贬官，但百年世家大儒，桃李遍天下，就连大皇子的母妃幼时都曾受教于他，权势依旧很大，也因此，大皇子和陆杳的情谊颇深。
要想找柳氏报仇，娇娇必须找到足够有权势的助力才行。
当然，这些话，娇娇是万万不敢和陆杳说的。
陆杳：“可沈小姐未必是我最好的选择。”
“两万两可以不？”
“什么？”
“我用两万两买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如果你愿意，我将来可以给你挣更多的钱。”
陆杳眼里满是不屑:“在你看来，姻缘可以用金钱买卖？”
娇娇语气平常:“身为女子，本就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如果钱能让我选择我想选的人，岂不是很好吗?”
“可陆某，不是那么缺钱。”
“你”
“天色将晚，沈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吧。”
娇娇几乎快哭了：“你不愿意？”
“三日后我给你消息。”
陆杳之所以没有完全拒绝，是这件事还需要听听祈昱怎么说，贸然拒绝，可能会扰乱他的计划。
十二年前，祖父无缘无故卷入长平侯的反叛中，祖父被罢官，陆杳被送到西北边境，陆家旁枝受牵连。
而祈昱的母妃携幼弟自焚未央宫，母族无一人生还，而整件事从事发到全部落网仅三日，反叛的理由不过是柳家长子的一份手书，与长平侯家中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万吨私盐。
那件事情后，朝廷官员大动荡，首告柳家长子连升三级，沈晔接替镇北侯洛子铭驻守西北，朝廷六部中，户部、吏部、刑部全握丞相萧洄之手。
而沈晔续弦柳家姑娘，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陆杳依旧看不清他到底是谁的人，当年的惨案与他是否有关。
而今他的女儿主动提出加盟，不知是敌是友。
风满楼的包间里，陆杳详细地复述娇娇的话。
祈昱轻捻着茶杯，思考了许久，缓缓说道:“让她进宫吧。”
陆杳问道:“你是想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未央宫出事前，沈娇娇的母亲进过宫，大火之后，沈晔升官了。”
陆杳:“你怀疑是沈夫人放的火?”
祁昱沉默着，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是他最深的痛，他失去了敬爱的母亲和求了母亲好久才得来的弟弟。
他现在谁都不信，谁都怀疑。
娇娇在家安心等待了三日，仍旧毫无信息，她气极了，没想到陆杳长的人模狗样的，办事这么不靠谱，不同意也不知一声，让人白白等着。
她想起黑衣人和她说的话，找来刘老头。
“陆杳那边怕是不成了，你找个靠谱的人，把这封信给宫里那位贵人。”
“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决不能让柳氏察觉。”
“另外，让你买宅子的事，也得尽快了，禾禾和阿宝，必须赶紧送走。”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永宁侯的幕僚带着媒婆携数箱金银财帛浩浩荡荡地走进沈家，柳氏笑得脸都快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