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苑有三间并排的小屋子,三人一人一间,娇娇的在中间,稍许大些,院子里没有日照,太阳一下山更是阴森森的,娇娇怕黑,总与禾禾窝在一起睡,这种安排,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娇娇绣架拿到房间里绣花,救这男人有很多原因,一来生命受到威胁,二来她猜他不是坏人,皇帝陛下人到暮年便只会追溯自己的伟大功绩,近几年大业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善于讨好奉承之人高居庙堂,为国为民直言谏进者一贬再贬,而且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娇娇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命运的安排的,她本决定冷漠无视,却一而再再而三遇见他,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她应该救他。
但是,娇娇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毫无防备地交给陌生人,这一夜注定无眠。
这是一个意外,但娇娇难免思考里面的机遇。
阿娘活着的时候,柳氏吃了她许多苦,所以她离世,柳氏便以蹉跎娇娇为乐,从前娇娇总想着反抗,可柳氏是个聪明的狠角色,玩起人来比娇娇厉害多了。
父亲常年不在家,偏离家前还把柳氏抬上主母的位置,柳氏有了权力,又有儿子撑腰,府里的下人都看她眼色,要不是娇娇机灵,如今早被她弄死了。
如今长大了,柳氏开始摆布起娇娇的命运,她名声臭了,想嫁如意郎君是不大可能了,柳氏便在那臭人堆里寻找最有利自己的人。
娇娇再反抗,柳氏也是有这个权利的。
她嘴上天天说着要跑,可大恩大仇皆未报,跑到哪里能心安呢。
娇娇心存侥幸,若这救下的人有些权势,只要他能心存一点感激,就解救她当下的困境。
天微微亮,禾禾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娇娇醒了醒神,把那男人的面巾拉开一条缝隙,仔细将药全部灌进去。
她对着禾禾比划: 我去睡一会儿,你守着他,离他远一些,阿宝起来了叫他和你一起看着,别被他伤了。
禾禾点了点头。
祈昱迷迷糊糊躺了很久,这一次他太轻敌了,没想到这小小的私盐案背后水这么深,他险些栽在这。
他一睁眼,床边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看起来年长一些,一身黑色云锦交襟长衣,领口、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红梅,内衬为白色,腰带三指宽暗红色,全是重绣工铺成的云边卷纹,看得出做这衣服的人费了心思,让这衣服既符合穿者的喜好,又不显得过于死板沉闷。
相比于女子的警惕,男子则满脸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剑横在他面前,眼中却并无恶意,嘴角微微上扬,像个未开智的孩童。
女子的服饰低调内敛,男子的则是赤裸裸地贵气,一身淡蓝色骑射服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刺绣,云纹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绣工虽不精致,但制作的人十分用心。
他断定,这一定是个大户人家。
也好,便暂且在此处养伤。
他艰难起身,躬身道谢道:“多谢贵人相救。”
眼前的少年神色一惊,急忙跑出屋去,在门口站了站,迟钝地揺了摇头,又回来,把禾禾挡在身后。
禾禾摸摸少年的头,朝着祁昱微微点头,转身走出屋外。
不一会儿,她便跟在一女子身后缓缓进门。
女子穿着朴素,一身青衣无任何装饰刺绣,宽大的衣袍下身躯瘦弱无骨,唯有那张巴掌大的脸白玉无瑕,朱唇淡染,没有任何情绪却给人一种亲近感,若不是她走在前面,倒是分不清这一家,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祁昱微微颔首:“多谢姑娘伸以援手。”
“公子放心,你这面具下的脸我们不曾瞧过,救你只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待你伤好,便自行离去吧。”
祁昱眸色微动,“多谢姑娘,姑娘不必担忧,在下不会找你麻烦。”
“那便极好。”
“请问姑娘,这是何处?”
“这是大将军沈晔的宅子。”
“宁远将军忠君爱国,已经十余载未归家了吧。”
“是的。”
娇娇一张毫无情绪的脸鲜活起来,眸光潋滟,只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种变化,她平静地说:“你认识我父亲?”
“天朝的好男儿,谁人不知西北狼,沈将军是吾辈楷模,我对他钦佩不已。”
娇娇看不清他面具下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无比真挚。
她眼底带着不认同的冷漠:“我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明明是一个极有期待感的话,可问话的人,语气里没有任何期待,仿佛心中早已笃定,只是想听些无关紧要的话。
“沈将军是一只捍卫大业西北,桀骜不驯的孤狼,年少成名,一路搏杀到正四品将军,签订和平协议后,他依旧屯垦戍边,兢兢业业,维护着两国的和平。”
“既然签订和平协议,为何这么多年从不回家?。”
娇娇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她实在不理解回家怎么就这么难,明明朝廷官员那么多沐休。
“虽然停战,但并非完全和平。”
祁昱心里已经没有最初对边境守将家属的敬意,从娇娇的话语神态中,觉得她太小家子气,困于后宅的女子眼界实着实窄。
但他还是解释道:“你父亲驻守朔州,但并非只需守着朔州,二十年前,青州经历一场大灾之后成了三不管地带。你父亲带着士兵兴建房屋,开垦土地,收留大批贫民,这些平民跨越国籍,互通有无,如今青州已经是西北最为繁华之地,为朔州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
祁昱继续说:“两国虽然不打战了,可是各种纷争摩擦不断,你占我一草场,我抢你一屯粮,这些全靠边境将领调和,是以你父亲从不离岗。”
明明是娇娇自己要问的,可她却越听越烦,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公子先休息吧,我还有事。”
娇娇微微愠怒,利落转身出门,发梢那抹红绸随着身体轻轻摇曳,格外鲜活。
往后几天,祁昱都在松苑养伤,他的身份,他不说,娇娇也不问。
他们都是藏着巨大秘密的人,不问,便是最好的善意。
松苑照不到日光,没日没夜点着烛火,沈娇娇没日没夜刺绣,显少踏出屋子,两个仆从,一个不会说话,一个心智不全,饶是话本就不多的祁昱,也很不适应。。
突然,园中一声巨响,祁昱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