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吃完了饭,叶青鸢一个人转悠到屋后井台处。
吃剩的大半边羊肉,都用井水凉着,保鲜。她不禁叹了口气,惋惜道:“羊肉串,羊杂汤,羊腿羊臀大羊排,做好你们来卖钱的法子已经有了十几种,怎么就找不到个帮手呢……”
“那,我来做你的帮手,可以吗?”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叶青鸢回过头来,凤眸诧异地猛然睁大——
她终于看到了,站起来的楚攸行。长身玉立,器宇非凡,比平日看起来要瘦削好些,精致的面孔在简单衣衫包裹中,闪闪发光。
叶青鸢揉了揉眼睛,脸上没来由地阵阵发烫:“啊,你竟然提前成功了?”
他本来说,预计最好的情况是到明天鸡叫的时候才完成的,而且,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叶青鸢都做好随时冲进去给他抢救的准备了。没想到她预判错了楚攸行的预判。
楚攸行说:“是,提前出关了,非常顺利。看来老天也不乐意我再偷懒。”
叶青鸢被他毫不在乎的语气逗得心头一宽,脸色柔和下来。
楚攸行来到她跟前,垂头看着她:“怎样?考虑考虑我?”
叶青鸢知道他识文断字,脑瓜子更聪明无比,唯独有一个顾虑:“你去了,城里听说还藏了不少匪首残部,真没问题吗?”
那里面,一定有很多楚攸行的仇家。
楚攸行仰天一笑:“我知道啊,所以我更得要去了!”
话说到这里,用不着多解释,叶青鸢就明白了,“帮我是假的,你怎么也得到城里去一趟?”
楚攸行脸上的微笑悄然消失了,他说:“你猜?”
叶青鸢道:“我才不猜呢。你现在得空的话,就来帮我做个准备,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城里。”
毫无好奇心的模样,让楚攸行出乎意料之余,又隐约放心。刚才恢复行动能力那一刻,双腿感受到大地的坚实,他简直就跟重获了新生一样,充满了恍惚间的不真实感。
自从他在寨子里的卧底细作身份曝光之后,就知道自己决无活路。
果然,水上飞豁出性命,亲自出手,跟他对拼。
他抓住了水上飞,交给了镇抚——也就是四皇子的人。
而他,也是不行了。
当时只想着,他楚攸行一身本事,终究有个证明了的地方,留个浮名于后世,给老爷子个交代罢了。
没想到……如今还能够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
更没想到,自己的那个挂名傻老婆,一路披荆斩棘,给他安置下这么一处比楚家还要安全的天地。楚攸行暗地里弯了弯唇角。
“喂,楚三。”叶青鸢一声呼唤,把楚攸行拉回现实中,“嗯?”
原来她已经收拾好了那些兔子,最后才收拾羊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在城里,是不是认识很多人?”
楚攸行说:“怎么了?”
叶青鸢说:“明天是初九,正好是赶集日。我本来打算去集市里摆卖羊肉的。不过,如果可以搭上官府伙房后厨,一次过把它们卖掉,那岂不是便宜省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她很少开口求人,有些臊。
更臊的是,楚攸行一口拒绝:“不可以。”
叶青鸢兜头被泼了一瓢凉水,哇凉哇凉的。
楚攸行说:“打铁还需自身硬,真金不怕火炼。凭关系旁人收了你一次东西,下次就矮人一头了,这个忙不能帮。”
叶青鸢只得讪讪地放弃这念头。
哼,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她还真不打算求他了!
除了拒绝了她这要求之外,楚攸行倒很配合她的别的指令,让切肉切肉,让串签子串签子,眼里有活心灵手巧,是个一等一的帮手。
……
第二天一早,叶青鸢和楚攸行一起出门,临行前,交代好月明照顾叶王氏,并且看牢了门户。
关于月明的来历,楚攸行和叶青鸢很默契地隐瞒住了叶王氏,这次到城里去,也是要找个可靠户籍师爷,帮忙把月明的身份过了明路。
一钩子的事,压得叶青鸢背脊沉甸甸的。
坐在牛车往城里去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
村里人看到楚攸行不用坐轮椅了,都啧啧称奇。但他们都跟楚攸行保持了距离,不敢靠近。只有牛叔跟他们家熟络,跟楚攸行搭话:“楚三,这次老天爷开眼,跨过去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已经成亲了,叶青鸢也好了,可不能跟从前那样吊儿郎当混日子。”
楚攸行说:“谢谢关心。”
态度高冷得很,完全没有顺着聊下去的意思。
牛叔干干一笑,也就不勉强。
一路无话,到了城里,楚攸行却给了双倍的车钱。牛叔一愣:“啊这,不用这么多!你们还欠着债呢,要俭省些。”
楚攸行却很认真地说道:“我们东西多,两个人占了四个位置。实际上你是吃亏了的。”
牛叔感动得不行不行的,越发不要那钱了,拼命往回塞。俩人太极推手一般推来推去的,最后毫无悬念地,牛叔败给了楚攸行,收下了二十文钱。
叶青鸢带着楚攸行去了春和堂,薛大夫见到她,“叶小娘子来了啊,咦,这个俊后生是谁啊?”
楚攸行抱拳行礼,乖巧地说:“大夫好,小生楚攸行,乃是叶青鸢的丈夫。”
没想到在村子里诨名在外的高冷人物,还挺讲礼节的。
叶青鸢开始模糊了,不知道到底楚攸行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装的。要不是她的直觉一直在告诉她,呆在楚攸行身边是安全的,她早就想办法跑路了。
薛大夫震惊得不行,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叶青鸢跟我说她已经有丈夫,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而且一表人才啊!楚小爷,你来了也好,我有话要跟你事先说明了,你妻子身上中了怪毒,让她容貌改变,理智尽失……如今我们春和堂愿意为她诊治,作为医案书写记录下来。约好了每三天过来一次,你不要误解她啊。”
叶青鸢没想到薛大夫如此大嘴巴,三言两语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满脸燥红地站在当地。
楚攸行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压迫感好强。迫不得已地,叶青鸢低声坦白:“是真的。我当年那场病,不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