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抬走雁舞的尸体,见林风抓着不松手,又打晕了他。
林风再次醒来时,雁舞已经吊在那座石牌坊下被打得皮开肉绽。
镇长在旁边垂着眼睛,细数她无子的罪过,荒淫的罪过。
那些人以为林风要捣乱,举起拳头吓唬他。
可林风只是老实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脸上无悲无喜,像傻了一般。
男人们来了兴致,看着他故意将沾满血的鞭子甩得又高又响。
见一直是那副样子,他们渐渐又没了兴趣,手也打累了,就都散了。
等人都走后,林风试着去取雁舞的尸体,可是绳子太高了,他根本取不下来,就在下面站了半天,淋了满头的血。
最后他一把火烧了尸体。
雁舞什么都没剩下,只有额枋下那截绳子,在夜风中荡啊荡。
后来有人看见林风一瘸一拐地去了山上的坟地,给雁舞立了一座坟。
又过了一段时间,雁林药铺又开张了,镇上的人去药铺找林风看诊,他还和以前一样温良。
那件事渐渐被淡忘,镇里却开始闹鬼了,孩子们接二连三地中邪,都说看见了女鬼,眼神涣散地胡言乱语。
以为是林风搞的鬼,男人们又把他打得半死,可还是没用,孩子还是没恢复。
他们不得不相信孩子是真的见鬼了,还是个女鬼,可女鬼为什么会找上他们?
因为女鬼是雁舞!
为了孩子,镇上的男人们相聚一起去挖雁舞的坟,试图以此震慑她的鬼魂。
所以才会有育莲看见的那幕。
那夜,他们确实去挖坟了,也确实挖出了贪蚀虫,只是后来觉得身体无异,就没当回事。
挖坟之后,镇上的孩子都恢复了正常,林风却开始生病。
看着他的大肚子,男人们嘲讽他,厌恶他,可没过多久,那些男人自己也有了大肚子。
林风是第一个发病的人,死得也最快。
临死前,他对镇上的人说:“这是报应,我没保护好雁舞,所以我遭了报应,你们杀了雁舞,你们也会遭报应,都会遭报应,逃不掉的!”
林风含笑而死。
正如他所说,欺辱过雁舞的男人们接二连三地死去。
镇上蔓延的不止有疫病,还有恐慌。
女人们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对雁舞的死讳莫如深。
真相大白后,宋灵朝冷声呵止了女人们嘴里愈加难听的话。
“我告诉你们下蛊之人是谁不是要你们骂她,而是因为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蛊,可人既然死了,那……”她欲言又止,蹙起了眉头。
闻言,她们脸上这才浮现出悔恨的神色。
“这、这可怎么办啊?”
“真的没救了吗?”
“男人们就算了,孩子长大后该怎么办啊?”
“宋大夫,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吗?”育莲也是一脸焦急。
宋灵朝看向她,“育莲,哪怕知道你丈夫也参与了那件事,你还是想救他吗?你不怕将来自己也会吊在那石牌坊下面吗?”
育莲抿了抿唇,低声道:“阿良对我很好,他会保护我的,而且……若不是这场虫疫,我或许早就怀上孩子,生了孩子的女人才能受人尊敬。”
说到这场虫疫,她眼中划过一丝埋怨。
宋灵朝垂下眼眸,自嘲地扯起嘴角,“有,还有其他方法。”
“什么办法?”育莲惊喜地看着她,随即转身安抚其他人,“宋大夫说还有办法,大家先安静一下。”
“什么办法呀?”女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宋灵朝。
宋灵朝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他们儿子的血喂养他们体内的蛊虫,可保住他们的命,但血不能断,且那些男孩儿们长大后也会染上虫疫,就需要后一代继续用血喂养。”
女人们又惊又怒:
“那怎么行?怎么能用孩子的血?!”
“是啊,要一直吸孩子的血,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是还有一种方法吗?”
“对啊,另一种方法是什么?”
“另一种方法是……”宋灵朝顿了顿,迎着她们期待的眼神,继续道:“是将所有染上虫疫的人聚集起来,一把火烧了,彻底根除虫疫,可保住孩子的未来。”
全场寂然。
“我话止于此,怎么选择就看你们的选择了,想想是男人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宋灵朝转身离开。
“宋大夫,你要去哪里?”育莲在她身后问。
她脚步未停,径直去了林家,在梧桐树下的石椅上坐下。
这镇子里的人让她恶心,不欲再插手,怎么选择全凭他们自己。
只是今日若是还不能破界,就只能在这里歇一夜了。
月上中天时,外面传来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男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火光冲天,将那一片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火苗舔舐着空气。
积压已久的乌云突然散开,露出了满天繁星。
时候到了。
宋灵朝拿着那张泛黄的纸,离开了药铺,朝着火光方向走去。
还是在那座石牌坊下面,全镇只有那一块开阔之地,能装下足够多的命。
女人们还是选择了第二种办法,将镇上的男人都聚在一起烧了。
此时,那些男人们在熊熊大火中痛苦挣扎着,可他们积病已久,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或许是不忍心,那些将他们抬过来的女人们都带着孩子离开了,只有育莲留了下来。
她头发蓬乱,脸上布满抓痕,就站在那里无措地看着火中挣扎的丈夫。
宋灵朝没管她,走到火边,将手中折起的纸扔了进去。
热浪翻滚,吹开了纸,火光摇曳,映照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
吾爱卿卿如晤:
笔墨沉重,心绪难平,吾在此与汝共植梧桐树下,提笔向汝倾诉心中之愧疚与悔恨。吾知,吾因天宦不能得子,令汝受尽世人冷眼与欺辱,而汝却为护吾尊严,默默忍受,未曾吐露一字。
卿卿,吾之至爱,汝之善良与坚韧,令吾心疼不已。汝为吾妻,本应享尽世间温情,却因吾之故,受尽屈辱与不公,吾痛悔矣!
吾常自问,何以为夫?何以为天?吾未能为汝遮风挡雨,反令汝为吾承担重负。卿卿,汝之忍耐与牺牲,令吾深感愧疚,无地自容。
而今,汝已离吾而去,吾恨未能为汝撑起一片天,护汝周全,愿以命偿之。
卿卿,吾之挚爱,待吾了却尘世未了之事,必将前来伴汝。
若来生有幸,若汝愿再续前缘,吾愿再为汝之夫,与汝再白首,护汝一世全。
落笔——林风。
火蛇卷住那张纸,眨眼间,便只剩下点点灰烬,随风飘散。
“庸医!”
身后传来一道愤恨的声音。
宋灵朝还未来得及转身,后背突然受到一股推力,向火中扑了过去。
“是你害死了阿良,去给我男人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