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067
这么多年了，李元直感觉自己如同风箱里的老鼠，在黑暗逼仄的小道里，两头受堵，处处碰壁。
满腔激愤无处言说，唯有夤夜抚胸空叹。
万万想不到，今日竟然从秦玄口中，听到如此一翻良言。简直，就像是便秘的人，突然通畅了一样。
直抒胸臆，感动肺腑。
李元直只觉得胸口激荡，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他终于遇到懂他的那个人了。
周泉也是目瞪口呆，看着秦玄灼灼有光、正义凛然的眼神，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单膝下跪，道：“请总管大人赎罪！”
“是草民鲁莽了……”
“草民萤火之光，不知大人皓月之辉。”
“请大人……责罚！”
李元直急忙道：“周泉，你现在知道秦总管是可以信赖的吧？还不快把证据拿出来。”
周泉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小册子，双手举过头顶，呈给秦玄。
秦玄接过来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每一次剿匪军饷的分账清单，以及分账双方。
乙方，也就是工程承接方，当然是以段无涯为首的匪寇。甲方就是青州御史唐怀安和驻军统领廖阔海。
甲方申请了剿匪的军饷，跟乙方协商好如何演戏，使得每一次劫匪看上去都大获全胜，但是过一段时间，剿匪又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像割韭菜一样，越割越壮。
通过这种方式，几年时间，匪寇和唐怀安双方，各自入账了上百万两的银子。
真特么比打劫还赚钱啊。
合着段无涯这是打着抢劫的幌子，做着官府的生意。
除此之外，还有段无涯贿赂的各级官员的名单，林林总总，足有上百人。
这一连串的名单和款项如果公之于众，绝对是青州官场大地震。
秦玄想到很黑暗，但是没想到这么黑暗，以至于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泉忍不住道：“秦总管是不是也觉得很难办？”
“你觉得武帝真的会把这些人都处置了吗？”
秦玄吁了口气，郑重地道：“首先，我要谢谢你。这是发自内心的！谢谢你能深潜虎穴，冒着生命的危险，将这份名单拿到手。”
“其次，我不能向你保证，这些人都会马上得到惩罚。但是天理昭昭，罪恶难逃。他们迟早都会付出代价！”
“现在，说说你想要什么吧。有了这份名单，我一定可以替你在武帝面前请功的。”
“你如果想归隐山林，我就替你在武帝面前，请个万儿八千的银两，你可以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也不错。”
周泉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李元直含笑道：“秦总管，你误会周壮士了。你也看到了，他并不是贪财之人，而是跟总管一样，都是有抱负，有理想的正义青年啊。最难得的是，有勇有谋，栋梁之材。”
“如果不是李某位卑才疏，我都想留他在身边做个帮手。秦总管何不收了这员大将，共谋大事呢？”
秦玄道：“我身在太子府，属于京都最核心、也是最乱，斗争最残酷的圈子，身边确实缺人手——”
“不过——”
听了秦玄上半句，周泉眼中露出希冀之色，见他忽然犹豫，忍不住迫切的道：“不过什么？”
秦玄皱眉道：“不过，斗争最残酷的圈子，也需要有超越常人的素质。所以我是宁缺毋滥的。”
周泉一下子涨红了脸，道：“你是看不起我？”
秦玄看向了李元直，笑道：“李大人，咱们还是聊聊你的事情吧。我准备先让你官复原职，还从临丘知县做起——”
李元直着急地道：“我的事情不着急，秦总管，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周壮士能孤身进入悍匪巢穴，游刃有余，全身而退，属实有勇有谋，年少有为啊！”
“他跟在你身边，去京都的核心圈层，一定会大有所为！”
周泉也露出了迫切的神色。
秦玄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我记得跟你一起戴白头巾的，还有十来个兄弟是吧？”
周泉立刻道：“是，加上我一共十三个！他们虽然跟我不是同时加入的，但是经过我的观察，都是有抱负的人！”
“一句话，能力和品行，完全值得信赖！”
秦玄冷笑道：“他们出于信任跟着你，但是你把他们带出来，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吧？”
“你想给他们好的生活，以及光明的前途，但是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周泉再也矜持不下去了，双膝下跪，低头道：“请总管成全！”
他直到此时才恍惚意识到，面前这个他有些看不起的秦总管，其实已经算是拥有巨大能量的大佬了。
这是京都核心圈层的玩家啊！
他一个土匪圈层的玩家与之相比，简直地下和天上。
秦玄似乎有些为难，皱眉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个机会吧。你不是善于渗透搞情报吗？带着你的十二个兄弟，你们十三人现在就启程去京都。”
“据我观察，京都商贸街乃是各种隐藏势力活跃的地方，还有死士集团出没。”
“给你们点时间，等我陪太子和武帝回京的时候，我想看看你们十三太保，能摸出点什么情报。”
“如果还有点意思，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们。如果狗屁不是，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周泉感觉自己的专业和人格受到了轻视和侮辱，咬牙怒目道：“你就拭目以待吧！”
“你回京之日，关于京都商贸街所有隐藏的势力，我都给你挖出来！”
秦玄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道：“经费不多，只有这些，看着花吧。”
周泉也不推辞，接了银票，转身气冲冲大步离去。
一直到周泉的背影看不见了，李元直才忍不住笑道：“好一手欲擒故纵，激将上马，秦总管高明啊。”
“我起初还以为您真的不想收他，急得我都出了一身汗。”
“不过秦总管一翻慷慨陈词，直抒胸臆，令李某五体投地，忠心敬服。总管不弃，以后也请多多提点。我李某发誓，此生绝不会有负总管！”
秦玄哈哈大笑，道：“李大人说笑了。走，随我回县衙面见太子。咱们的复仇之路，就先从你的临丘县衙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