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孟多脸色不太好看,听到谢锐自我介绍,便猜到钟离秋是受到他的蛊惑,才搞投机倒把。
“小伙子,你不知道私下买卖商品,要进局子的吗?”黄孟多质问道。
谢锐摸了下鼻子,说:“目前看是这样,不过嘛,往后却不一定了。中枢在去年召开三中全会,准备改革开放。从今年开始,我觉得,将逐步放开正常的商业行为。”
“何以见得?”
“黄叔,不知你发现没有?近期越来越多乡下农民,挑着农产品进城售卖,各部门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们卖的是自种的蔬菜瓜果,多余的允许售卖,可鞋子是商品。”
“我认为不管是农产品,还是工厂生产的,只要进入了市场,都是商品。况且,这鞋子是国营企业生产,是在供销社上架售卖的正规产品。”
“供销社也有卖这款鞋子吗?我怎么从没有见到过?”
谢锐见引起了黄孟多的好奇心,开始介绍起回力鞋。
“回力鞋是1935年注册的品牌商标,历史悠久,是中华老字号商品。”
“不知什么原因,在源城供销社,没有看到有回力鞋出售。我给上海的朋友写信,朋友说在上海供销社是有回力鞋出售的,而且还是紧俏品,只要一有新货上架,不到三天就会售罄。”
他注意到提及“紧俏”与“售罄”的字眼时,黄孟多眼神露出了光芒,明显感兴趣了。于是心中一动,决定再加一把火。
“据说,回力鞋是我国多次参加奥运会的专属运动鞋,产量有限,供不应求,所以在很多地区的供销社,都没货上架。”
谢锐的话语刚落,黄孟多便神色凝重地接过话茬,“私下交易,如今还是不允许的。”
“黄叔,您所言极是。”谢锐点头表示赞同,“通过私人大张旗鼓购买回力鞋,确实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您何不考虑购入几十上百双鞋,将它们作为奖品,奖励那些在厂里辛勤付出、表现优异的职工们?这样一来,既能避免风险,又激励了大家的工作热情。”
钟离秋适时补充道:“叔,供销社不是没回力鞋卖,而是我们源县的供销社这边没得卖。况且,你是买奖品奖励优秀员工,又不是转手倒卖。”
钟离秋最后说的这句话,完全打消了黄孟多的顾虑。
他寻思道:“是啊,我是购买产品又不是倒卖,虽然来源于侄女这里,自己不说谁会知道?”
“好,临近春节,氮肥厂在年前,确实要表彰百名优秀员工,正好给每个人奖励一双回力鞋。”
黄厂长大手一挥,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连价格都没询问。
“回力鞋7块钱一双,5天后才能运过来。”
谢锐郁闷,自己说了那么多,还不如钟离秋的一句话,这天杀的人情关系,看样子给小姑娘分的钱,要再多一些才合适。
“大过年的,奖品用7这个数字也不太好听,每双鞋子8块钱,你们去进货也要运费的嘛,就这么定了。”
谢锐与钟离秋听了,心里自然高兴。
他们没料到的是,惊喜还在外面。
“小伙子,看样子你门路广,有没有办法弄到三转一响呀?我大儿子准备年前结婚,为了这彩礼,我都快愁死了。”
“叔,可以的,路生哥准备结婚了?他要准备彩礼这事,就包在我这个做妹妹的身上了,你跟他商量下,需要什么牌子的,我们给弄来。”
钟离秋说完,却不见回应,她微微侧目,发现黄孟多正眼睁睁看着谢锐手里所持之物。
谢锐手里把弄着梅花表。手表在这个年代来说,是身份的象征,奢侈品的代表,绝非寻常人能够轻易拥有的。
男人戴什么样的手表,无声地展示着他的社会地位、独特的品味、高雅的审美以及收入水平。
成功人士,不佩戴一块心仪的手表,宛如锦衣夜行。
面子,取决于底子。
源城供销社卖的手表大多都是上海牌手表,而且经常没货,黄孟多曾去过几次,都没有买到。
如今看到梅花表,可比上海表档次高多了。上海表一般卖120块左右,梅花表却要卖 330块。
“还真是梅花表。”
黄孟多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表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呢喃,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记得那年去羊城出差,我曾在一家高档的钟表店里见过。当时没有购物券也没有那么多现钱,所以没买到。回来后,我还懊悔了好长时间。”
“梅花表在大城市标价325块,黄叔若是想要,310块成本价卖给你。”谢锐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黄孟多见到梅花表,就已经认定了,“要,我要了。”看见心仪的手表,还不用购物券就能买到,他怎么会错过这机会?
说完,他就进入内间取钱。
谢锐嘴角轻轻挑起一抹笑意,他深知,若想售卖昂贵且稀有的大件商品,就得锁定这些有钱又无处花销的干部们。
这一趟氮肥厂之行,谢锐收获满满。成功敲定了一笔回力鞋的订单,又卖出一块梅花手表,看得钟离秋满眼冒光。
当然,她也分到了今天的佣金,56块钱。
卖毛巾13条,每条佣金2块,出售了一块梅花表,谢锐给了她30块。回力鞋每双2块佣金,只等过段时间交货后,她又将会到手200块钱。
一天收入56块,这是钟离秋以前无法想象的,差不多是她以前在饼干厂2个月的工资。
谢锐今天开业大吉,然而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愁容。今天收入300多块钱,在这年月里,钱突然一下子变多也并非好事。
放家里,不安全。
放银行?如今源县只有一间刚设立的农业银行,能不能提供个人开户都未知。
这年代,票子最大面额是10块钱,几百块钱,就让兜里鼓鼓的,携带起来真不方便。
今天没时间去银行,接下来还得去大井边跟人交易。完事后还得去帮钟离秋,将那批碎块饼干运到供销社。
看样子,明天还得来一趟县城。
谢锐有这些想法,并不是患得患失,接下来跟人买卖军大衣,他直觉会有些风险。
他想起民兵背上的长枪,特别是被人用枪对准时的无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人摁在案板上的大肥肉。
在这个年月,想做点生意真难呐!
午后三时,阳光斜斜地洒在大井旁,光影斑驳。几位妇女蹲在井旁,用熟练的捶打方式,清洗着一件件衣物。
谢锐让钟离秋提着蛇皮袋,在一条有多处出口的巷子里等着,他一个人来到大井边。
这一带是居民区,三口大水井是大跃进时挖掘的,给附近的居民提供饮用水和清洗东西。
谢锐见曲哥两人还没到,抽出一根烟点着,站在第三口大井旁等待。
他已经从钟离秋那里打听好了,饼干厂的门卫白天4小时换一次班,按照时间推算,曲哥他们已经下班了才对。
已经抽了一根烟,也不见有人出现。
不好!
难道他们去找钟离秋了?
特码的,这些人难道真敢玩阴的?谢锐从井边捡起一根捶衣服的大棒槌,急忙朝巷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