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携雨赶到寒古寺,业暝正持伞站在百阶尽头。长身玉立,手捻佛珠,僧袍氤氲在一片水汽中,恍惚间如诗如画。
可这一幕落在苏如锦眼中,却觉得他像深山蹊径上蛊惑人的妖。背后庄严的佛殿亦像张着血盆大口,等她自投罗网的牢。
“如锦,你看这圣僧,是不是跟潘岳有八成像?”
郝元佳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倏然觉得这八成像,并不是什么好事。
拾级而上,业暝依旧妖美无度。这场寒凉的雨不仅没让他狼狈,反平添几分支离破碎的美感。
“几位施主,寮房已给各位备好了热水素衣,请先去洗洗凉气罢。”
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业暝清冷的语气激得,苏如锦打了个寒颤。幸好今日业暝眼神没有黏在她身上,只是不悦地扫了眼楚然扶她的手。
不过他这漫不经心的一眼,也够教人心里不舒服。
仿佛眼神淬了毒,让她忍不住心惊撇开了楚然的手。
回了寮房,苏如锦泡在热水桶中打盹。或许是被秋雨冻得厉害,脑袋也渐渐昏沉沉的。
房间里,不知何时传来一股异香,像香炉里面积攒了很多年的灰末捻开的味道。这味道仿佛路引,不知不觉就跟着它走到一处没有日月星辰、空洞无边的地方。
她低头,脚下是坎坷的青石路,两边是如血的接引花。身前身后是青白冰冷的脸,或徘徊或麻木或驻足。
鼻尖依旧充斥着异香,指引着她往前走去。
路越来越窄,窄到只能容纳一人,她这才看见不远处有间茶坊,弥漫着热气。
老板娘是个容貌动人的女子,笑着俯身倒茶给每一位路过的人。
她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抬眼却不见老板娘,只见一个苍老的婆婆在倒茶。她有些疑惑…老婆婆又给她倒了一碗茶,她饮尽。放下茶碗刚想说够了,却看见眼前人又变成了一个5岁稚童。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那稚童狡黠一笑:“可惜可惜,我这茶渡不了轮回之外的魂。”
继而凑近她深吸一口气,贪婪沉浸道:“这香味正得很,恐是活心骨淬了舍利子,又在六道祭了百年。看来私藏你魂魄之人,怨念颇重。你走吧,何时找到自己的魂,何时再来喝我的茶。”
她还想问什么,鼻尖的异香消失了。
“如锦,如锦?你怎睡过去了,水快凉了。快出来换上素服,我给你端了姜汤,驱驱寒吧。”
她这才睁开眼,看见了郝元佳担忧的神情。
仍觉得眼皮沉重,起身换了干燥的衣服,喝着姜汤,才觉得浑身暖了起来,脑子也不再乱哄哄的。
“雨可停了?”
“停了,外面空气好得很,远处山坳景色极美。”
苏如锦站起身,只挑了一只白玉簪子,拢起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髻,便同郝元佳去了前院。
如今接二连三的噩梦,让她心惊胆颤,她大约是猜到了,这事不是能逃避过去的。即使她现在远远躲开业暝,业暝也会再次找上来。
如今,这事已不仅仅关乎魂穿,还牵连到了潘越。不如换个办法,套出些话来。
“如锦,你说潘岳会在寒古寺么?我打听了好几日,也没见他的影子。”郝元佳语气十分担心。
苏如锦望向她,见她一脸惆怅,悠悠问道:“元佳,你果真对他用情至深?”
她觉得,郝元佳这样聪明洒脱的人,不会羁绊在一个男人身上。如今潘岳和业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怕是深究起来真的会牵连到潘岳,继而伤害了郝元佳。
郝元佳算她在异世交的第一位好友,她自是不愿让郝元佳受了伤害。
“如锦,我与他自三年前初见,便再没动旁的心思。真真是坐也思君、行也思君。如今眼看有了结果,我自是非他不要。”
苏如锦心下沉了沉,或许越潇洒坦荡的人,爱起来越持久专一。她觉得郝元佳身上有一股子韧劲,这股劲让她无视世俗眼光,让她自由洒脱,也让她执着到坚定不移。
她真怕这股坚定不移伤害了郝元佳。
“元佳,你在此处转转等我。我进去同圣僧说几句话。”
正殿内,业暝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捻着黑佛珠。从后看,他依旧削瘦,光洁流畅的脖颈延至白色僧袍里,整个人身上都透着圣洁的佛光。
苏如锦跪在他身边的蒲团,未施粉黛却明亮动人,一身素衣更是衬得她不染世俗。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
“佛祖慈悲,信女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爱人身旁,执手偕老。请佛祖提示信女,去往何处寻觅梦中之人。”
业暝捻佛珠的手微微顿了,那如白玉般干净的手指,抚在佛珠上让人移不开眼。
梦中人?难道她想起来了…
他缓缓睁眼,侧目望向身旁正闭眼求佛的苏如锦。身着素衣的她格外清雅出尘,恍若天人。
这就是他的阿鸢。
他也是她的梦中人。
业暝嘴角忍不住勾起微笑,双眸含着要脱离苦海的慰藉,等着她睁眼相认。
“圣僧师父,请问您认识一位叫潘岳的香客么?我近日总是梦见他,恍惚间觉得,好像跟他有段情…”
她睁眼了,眼中却毫无昔日的眷恋之情。
业暝嘴角的笑消失了,抿唇不悦。本以为要脱离千年苦海,谁知转眼却沉的更深。
“潘岳?呵…你怎会跟他有情!”
“我若不是跟他有情,又怎会接二连三梦到他…我还梦到他牵着我的手,喊我阿鸢。”
业暝忽而转头紧盯着苏如锦,微微蹙起眉头,声音无比阴冷:“你怎能确定梦中是他,而非我?”
“因为您是圣僧啊。我自然应该喜欢一位红尘中人,而非倾心于和尚。若是圣僧知道潘岳在何处,还请告知小女,我也好…”
话未说完,业暝竟起身,掐着她的脖颈拖进佛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