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大将军卢定风叛国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一片哗然。
百姓们震惊之余,有不少人对着卢定风破口大骂,极尽侮辱,仿佛忘了自己也曾对着鲜衣怒马,年少有为的小将军赞叹不已,更忘了对方曾凭借一己之力保卫国土,十余年镇守边疆不曾回家。
听闻卢定风唯一的女儿如今住在裴府,不少百姓都远远指着裴府肆意谩骂。
虽然安平郡主有意隐瞒,但卢湛英还是知晓了此事。
即便卢湛英对裴晏辞再心有不甘,也知晓如今不该连累姑母,便去翠华庭同安平郡主告别。
安平郡主心中不舍,但见卢湛英如此坚决,也就松了口。
两人刚说了会儿子话,外头嬷嬷便忙不迭地冲进了内室。
安平郡主微微蹙眉:“这是作什么,这般没有礼数。”
那嬷嬷却慌张道:“郡、郡主,出大事了,圣上下令,舅老爷叛国,判全府抄斩,公主同驸马教子无方,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听闻老爷在朝堂上为舅老爷申辩,却被圣上狠狠训斥了一番,但圣上最后还是念在舅老爷曾立过不世之功,不再追责公主府已经出嫁的女儿。”
安平郡主不可置信,下一秒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猛地拉紧。
转头一看,只见卢湛英脸色煞白,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安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湛英也是弟弟的孩子,且尚未出嫁,自当在罪责之列。
卢湛英自知在劫难逃,双拳紧握,直接跪到安平郡主的脚下,眼神决绝道:“姑母,我同父亲在沧州十余年,自知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做那等出卖国求荣之事,此事定是有人陷害于他,以父亲镇守沧州十多年之本领,绝不可能被蛮人攻破,此事定有蹊跷。
湛英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为父亲申冤,湛英虽知此事凶险,但湛英跪求姑母,望姑母还咱们卢家一个公道!”
说完,卢湛英便用袖子一擦脸上的泪珠,用力给安平郡主磕了三个头。
那“砰砰砰”磕头的响声像是砸在安平郡主的心上,直叫她心痛不已,不知不觉热泪已滚滚流下。
“好孩子,好孩子。”安平郡主想要将卢湛英拉起来,万般心绪凝结在胸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卢湛英站直了身子,对着安平郡主深深鞠了一躬:“姑母,这段时间湛英多亏了姑母照顾,湛英在此拜谢姑母。
湛英,这就去了。”说完这话,卢湛英挺直了身子,决绝地转身离开。
看着那背影,安平郡主有些恍惚,似乎又看到了三十余年前那个不顾父亲母亲劝阻,毅然决然要奔赴边疆参军的小弟。
那时他的背影,似乎也是这般笔直坚定。
两道背影逐渐重合,安平郡主倏地开口:“湛英,你站住。”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朝着安平郡主望去,只见安平郡主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嬷嬷,你去放出消息,就说府中大公子同卢家大小姐自幼定下了婚约,更换了庚帖,不日便要完婚。”
“郡主?!”
“姑母?”
瞧见众人难以想象的眼神,安平郡主语气却是不容抗拒的坚决:“还不快去!”
林嬷嬷:“是,郡主。”
于是不过半日,整个京城内便传遍了这桩旧日婚约的消息。
裴晏辞一回府中,便赶往了翠华庭。
翠华庭不复往日的悠闲宁和,每个下人都垂着头,轻手轻脚地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儿,生怕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一旁的铜胎掐丝珐琅莲式香炉内燃着安神香,烟雾袅袅地飘向坐在一侧红木三弯腿五屏罗汉床上的安平郡主。
一个婢女站在安平郡主身后为她轻揉太阳穴,另一个则拿着团扇轻摇,扇去飘来的轻烟。
而安平郡主则紧闭双眸,一手撑着头,眉头微微蹙起,表情看着十分凝重。
听到脚步声传来,安平郡主睁开眼。
看见裴晏辞,安平郡主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两个小丫鬟立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晏辞,你来了?”安平郡主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裴晏辞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睫微颤,沉寂片刻后还是说明了来意。
“母亲,我从未与湛英表妹有过婚约,还请母亲澄清此事。”
哪知听到此话,安平郡主的双眼瞬间因为怒火变得通红,仿佛忍耐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晏辞,你就这般容不下你表妹吗?如今你舅舅只剩下这一条血脉了,你就冷心冷肺到这种程度,想要看着你表妹去送死吗?还是说,你觉得卢家出事,你就可以轻视我这个母亲了?!”
裴晏辞语气依旧冷静:“表妹大可以随意寻一户人家定下婚约,为何非得是我?”
“裴晏辞!”安平郡主一拍桌子,“就按照卢家如今的状况,还有谁人敢同湛英扯上关系?即便真的有人愿意求娶,谁能保证他们在婚后能好好对待湛英?”
裴晏辞不是不知道其中道理,但想到那个在听竹轩内全心全意等着自己,依赖自己的人,裴晏辞心中便生起了不愿。
裴晏辞不语,只是站在那儿,眼帘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可安平郡主却最是知晓这个儿子的秉性,自然也知道他的无声抗拒。
她站起来走到裴晏辞跟前,双腿一弯,竟是要直直对着裴晏辞跪下去。
裴晏辞一向冷淡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情绪,赶忙上去托住安平郡主的双臂。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安平郡主带着哭腔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晏辞,你舅舅舅母自小待你便好,如今湛英是他们留下的唯一血脉了,不管说什么,咱们都得保下她。只要你答应娶了湛英,往后再纳妾也不是不可。母亲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母亲求你了。”
过了许久裴晏辞都没有反应,安平郡主心生绝望之际,一道悄不可闻的“好”传入了她耳中。
此事自然也传进了正在养心殿暖阁内的皇帝耳中,皇帝拿着笔的手一顿,没说些什么,倒是在一旁伺候着的郑保和疑惑开口。
“这从前从未听说裴少师府同神武大将军府有什么婚约,莫不是那卢家娘子为了脱罪,故意诓骗?”
皇帝没接话,只是继续动笔,可落笔迟缓,行文凝重,不一会儿,“夕惕朝乾”四个大字便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