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书房内锦瑶正俯身桌前抄写经文。百遍法华经,没有个一二十天怕是难以抄完。为了保护眼睛,即便点着蜡烛,灯火明亮,锦瑶也鲜少在晚上看书写字,所以这佛经她只在白天抄录。这冬日里夜长昼短,为了能尽快将佛经抄完,锦瑶不得不争分夺秒。
这时厚重的门帘被掀起一角,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在一旁侍候笔墨的青芷看到后,放下墨条出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
“小主。”
“嗯?”
锦瑶轻嗯一声,她全神贯注地抄着书。
“小主。”
青芷又喊了一声。
“什么事儿?你说吧,我听着呢。”
“小主,万岁爷今儿翻了佟妃娘娘的绿头牌。”
青芷有些忐忑地说道,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锦瑶,一副怕自家主子伤心的样子。
闻言,锦瑶的手一顿,怕滴墨染纸,她将笔搁下。
“这有什么?前两天皇上翻了钮祜禄妃的牌子,现在轮到佟妃也是正常。以后关于这类事情你先记录下来,不必都向我禀报。”
锦瑶表面上呈现出完全不在意的神情,这让青芷心中既生疑又感到无奈。青芷怀疑自家主子其实内心难过却故作不在意,无奈的是面对自家小主这样的态度,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青芷又怎会知晓锦瑶心中的想法,老康这个人还真是离不开女人,先后宠幸了钮祜禄妃和佟妃,也不知接下来又会是谁。可惜那三天她费尽心思侍候他,如今想来,只怕老康早已将她抛诸脑后,她的一番努力也白费了。
令人慨叹的是,赫舍里皇后不顾颜面算计她,结果却让别人白白得了好处。钮祜禄妃与佟妃和她这个小小嫔位根本不是一个层级。她作为一个小小嫔位,得宠与否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那钮祜禄妃与佟妃出身名门,位份较高,在皇上心中也占据着重要位置。即便她们再得宠,即便皇后想要对她们动手,也需要慎重考虑,看看皇上和太皇太后是否准许。
现如今的情况,也不知道赫舍里皇后现在后不后悔。
后悔啊,赫舍里皇后肯定后悔,后悔得肠子都变成青黑色了。
“佟氏!连续两天翻了钮祜禄氏那贱人的牌子,现在又轮到佟氏,皇上,您究竟把妾身置于何地啊?”
皇后紧咬朱唇,在心底愤然怒嚎。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敬嫔那个不能生育之人得宠。
皇后本以为皇上怎么也会来探望她一番,可谁知摁下了敬嫔,却让钮祜禄妃占了便宜,这让皇后心中愤恨难平,即便那日皇上派人送来赏赐,也未能让皇后心境好转。
皇上一日不来见她,赫舍里皇后便心中难安。
自承祜夭折之后,再加上钮祜禄妃与佟妃的觊觎,这后位让赫舍里皇后一直坐得战战兢兢;直至赫舍里皇后再度有孕,她的心才暂且安定下来。
若是钮祜禄氏与佟氏趁此机会怀有身孕,再生下阿哥,那还得了。赫舍里皇后这般一想,心中便觉堵得慌。且不说钮祜禄氏与佟妃身份尊贵,若再生个阿哥,母凭子贵,身份水涨船高,岂不是直逼她这个皇后,她们二人可一直对她的皇后之位虎视眈眈,这让她如何安心;而且还会多两个身份尊贵不逊于嫡子的阿哥与她的阿哥相争锋,这是赫舍里皇后绝不愿看到的。
赫舍里皇后思及此,愈发愤恨难平,昔日赫舍里皇后连庶妃所出之子都容不得,更不容庶出阿哥与她的承祜阿哥相争宠,更何况是妃位所出之阿哥。
想到宫中尚有两个碍眼的、比她腹中阿哥年长的庶子,赫舍里皇后眸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
正在此时,赫舍里皇后忽觉腹部一阵抽痛,她惨叫一声。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身后的苏嬷嬷疾步上前,搀扶住皇后。
“嬷嬷,我腹痛难忍,快唤御医,快唤御医……啊……”
“来人啊,速速去请御医,速速去请御医……”
一时间,坤宁宫乱作一团。
“小主,小主,出了天大的事了,出了天大的事了。”
芳芷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锦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笔尖猛地一下重重顿在纸上,那张已经抄了大半的纸瞬间就作废了。
“芳芷,你怎的如此没有规矩,这般冒失行事!”
一旁侍候的青芷见此情景,也面露愠色,出声斥责芳芷。
“小主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实在是,实在是……”
“好了,起来吧。”
锦瑶看了一眼已作废的经文,放下笔,示意青芷收拾一下。
“到底是何事,让你这般惊慌失措。”
如今她被禁足在这一方天地,外面的诸多事情大多都与她没有关联,她也提不起心思去理会;锦瑶此刻的心境正是如此。
“小主,方才从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御医被紧急传唤过去了,据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情况很是不妙呢。”
芳芷心里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动了胎气?依我看,咱们这位皇后也并非真如外界所传那般贤惠啊。”
这几年的时间里,后宫中已有八个孩子不幸夭折,其中五个已经离世,仅剩下两个阿哥和一个格格,而且其中一个阿哥还病恹恹的,并且这几年里不知道有多少胎儿流失掉;若是真的贤后,又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
锦瑶撇嘴露出嘲讽之态,心中满是不屑。这入宫的女子,于情之一字,嫉妒最为要不得,锦瑶此刻甚是清醒。
“小主……”
“皇上可去坤宁宫了?”
“皇上一得知消息,即刻便前往坤宁宫了,两位妃主子娘娘和其他各位小主也都已前往坤宁宫了。”
芳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锦瑶的脸色,而锦瑶却毫无表情变化。见两人担忧的神色,锦瑶只得说上两句。
“毕竟皇后娘娘怀着大清的嫡子,皇上看重紧张也是理所当然。”
“小主,您要不要去坤宁宫看看呢。”
“我?我去做什么?我如今正处于禁足之中,而且还是太皇太后亲自下达的懿旨,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我怎敢踏出这宫殿呢。”
看来禁足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不必在这大冷天里去坤宁宫那吹风受冻吃雪,也不用去趟坤宁宫那趟浑水。
“罢了,此事就此打住,皇后之事岂是我等能随意评说的,且御医医术精湛,定能护佑皇后娘娘龙胎安然无恙。青芷,传令下去,我殿中人等皆不可再议此事。都退下吧,各自去做各自之事。”
那两个丫头被打发离去后,锦瑶亦没了心思再抄佛经,心中暗自思量着皇后之事,越想越觉可笑至极。
皇后此番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打压了她自己,却给了钮祜禄氏和佟氏机会,如今这般闹腾竟动了胎气,只怕皇后这贤后的声誉也要大打折扣了。
细细回顾入宫这两年多来,印象中皇后一直表现得极为完美,行事处处谨慎小心,康熙与太皇太后亦曾不止一次赞誉赫舍里皇后贤惠,堪称贤后之典范。皇后近期之举实在令人心生疑虑,莫非皇后已换了个人,亦或是真的一孕傻三年。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锦瑶都不甚在意。若为前者,那这人的心性也是愚笨不堪,若为后者,皇后怕是再无变聪明之机了。这段历史她可是记得明明白白,仿若蝴蝶翩然飞过。只是,会有这个机会吗?
罢了,莫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是继续抄佛经吧,早日抄完,只盼着太皇太后看在她认真抄经的份上,早日为她解禁。早解禁也好,她方可争宠,得宠方能过上好日子,她一心只想过好日子啊。
皇后动了胎气一事,惊动了整个后宫,令康熙与太皇太后、皇太后皆忧心忡忡。三大巨头齐聚坤宁宫,太医院的一众太医御医皆被传唤至此,皇上三人一直等到众位太医御医再三保证皇后娘娘的胎已无大碍,这才离去。
康熙随太皇太后前往慈宁宫,一路上,康熙的脸色极为难看,而太皇太后历经朝堂风云,自是稳如泰山。
“皇帝,皇后身怀大清嫡子,你当知晓嫡子对大清、对皇帝你是何等重要,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嫡子,你也当顾惜皇后才是。”
“皇祖母,孙儿着实是事务繁忙……”
听着太皇太后的训斥,康熙只觉自己甚是冤枉,前朝诸事繁多,他忙都忙不过来,且单单撤蕃一事,便已让他每日忙碌至夜半三更。近半月来,他白日里根本无暇进入后宫,又哪有时间去看望皇后。至于晚上,又嫌太晚,不好去打搅皇后休息,毕竟怀有身孕,熬夜对胎儿不利。
再者,近来局势颇为紧张,他心情亦颇为不佳,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发泄那积压在心中的欲念之火,自然是宠幸那些低位的嫔妃与宫女。临幸皇后与两妃,他总有诸多顾忌,心中有火亦时有难以自控之时,若宿在皇后处,万一不小心伤着皇后可如何是好,为此他甚至未曾召幸钮祜禄氏与佟妃。若非阵前传来战报,说钮祜禄氏与佟妃的父兄立了功,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翻了两人的牌子,哪里想却因这事让皇后动了胎气,皇后这脾气近来确是有些大了。
康熙心中对皇后生出了那么一丝的不满。
“不管有多忙,看望皇后的时间总该抽出来一些。今后你要多抽出些时间来陪陪皇后!”
康熙尚未说完,便被太皇太后打断,太皇太后以为康熙在找寻借口,直接便向康熙下达命令。太皇太后之言,只要不涉及国家大事,康熙向来不忍反驳,故而只能应承下来。
“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会多抽出时间去看望皇后的。”
“今晚佟妃那里你别去了,去陪陪皇后。佟妃向来识大体,不会介意的。”
太皇太后又想起其他事,继而叮嘱康熙道:
“还有钮祜禄氏和佟氏虽得你欢心,你多宠宠她们也无妨,但后宫尚有其他嫔妃,皇帝当应雨露均沾才是。”
“孙儿遵旨。”
康熙离开慈宁宫后,径直前往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