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殿内跪着的嫔妃,已有部分人难以支撑,尤其是那同样身怀六甲的马佳氏三人,已然面色惨白。虽皇后巴不得这三人就这般跪至小产,但也明白若真在慈宁宫出了何事,她这皇后也难逃罪责。见火候差不多了,皇后凑近太皇太后,轻声提醒道。
“皇玛嬷,妹妹们还跪着呢,您快让妹妹们起来吧。”
太皇太后听闻此言,脸上慈爱之笑容愈发真切,显然对皇后之举颇为满意。皇后察觉到太皇太后脸上的变化,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然又不禁心生酸楚,太皇太后既看重嫡子,亦看重皇上的其他子嗣。
想到另外三人与自己皆于明年生产,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有三个同年的兄弟,皇后心中便觉不适。那端庄的笑容,亦难掩其眼底的阴霾。
“哎呀,瞧瞧,哀家这记性,真是人老了,记性也差了,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呢,皇后心疼你们,都起来吧。”
太皇太后一脸懊恼的神情,那模样可是实打实的,真让人觉着她是真的忘了。只是这后宫的嫔妃大多都是人精,是否相信,也只有嫔妃们自己心里清楚。自皇上的嫡长子承祜阿哥夭折后,太皇太后就盼着皇后能再给皇上诞下嫡子,如今皇后好不容易有孕在身,自然备受太皇太后器重。太皇太后今日给众妃一个下马威,既是在警告她们,亦彰显了她对皇后的重视。
诚然,是否达到太皇太后所期望之效果,还需拭目以待。进了后宫,女子之中又有哪个是没有野心的呢。
“谢太皇太后。”
嫔妃们又行一次叩头谢恩之礼,这才起身。因跪得太久,双脚早已麻木,嫔妃们险些站立不稳,可为了不失仪态,只得靠着强大的毅力,努力使自己稳稳地站起,不至摇晃。
太皇太后见那挺着肚子,巍巍颤颤站着的三位孕妇,眉头皱了皱,转头对苏麻喇姑道:
“苏嘛,给马佳氏三人赐座。”
站得艰难的马佳氏三人听闻太皇太后之言,心中大喜。
“谢太皇太后。”
坐在太皇太后座前的皇后听闻,袖中抓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狠狠扭了一下帕子。苏麻喇姑让小宫女为三人搬来绣墩,三人在宫女的搀扶下,侧身坐到了不足三分之一的绣墩上。锦瑶瞧着这情景,心中暗自嘀咕,这般坐还不如站着呢。
“你们为皇帝绵延子嗣,你们都是好样的,等生下阿哥,哀家定当重重有赏。”
如此一来,不单是怀有身孕的马佳氏三人,其他嫔妃亦皆心潮澎湃。太皇太后的重赏究竟为何,于后宫嫔妃而言,晋位便是重赏。有了位份,才有地位,若有儿子,又有位份,还怕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吗?
思及此,嫔妃们亦难掩激动之情,表露于外,太皇太后见此,甚是满意。
“你们亦如是,谁怀上龙嗣,哀家皆有赏。”
“奴才等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底下的嫔妃们为之兴奋不已,皇后心中可就难受了。太皇太后既已发话,她已然预见接下来这些人会如何争宠,与她争抢皇上。太皇太后一直关注着皇后,皇后身怀嫡子,太皇太后终究更偏向于皇后。太皇太后轻轻拍着皇后的手道:
“皇后亦甚好,你安心养胎,为大清平安诞下嫡子,你便是大清最大的功臣!”
这是在向皇后保证无人能越过她,这番话让皇后安心不少。她可是皇后,后宫那些妃嫔谁能越过她去;她的儿子是大清尊贵的嫡子,岂是那些妃妾所生庶子所能比拟的。皇后温婉浅笑,压下心中的不悦:
“孙媳谨遵皇玛嬷之言。”
钮祜禄妃与佟妃目睹这一切,心中既心酸又嫉妒。尤其是钮祜禄妃,她与皇后同年入宫,皇后曾诞下一阿哥,如今又身怀六甲,而她自己却连个孩子都未曾生育过。忆起那年,她怀有身孕却不足月,甚至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便已流产的孩子,钮祜禄妃心中恨意翻涌。若她的孩子顺利降生,那便是皇上的长子,是大清尊贵的大阿哥啊;可她那尊贵的大阿哥,却在她这个额娘毫不知情的时候,被赫舍里氏给害了。赫舍里氏……钮祜禄妃暗暗窥视着赫舍里皇后,眼神中满是刻骨的恨意。
至于佟妃,她入宫也有几年了,却从未有过身孕,心中的酸涩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马佳氏轻轻抚摸着已有五个月大的肚子,她怀这一胎的感觉与怀承瑞、赛音察浑时一般无二,她笃定这一胎必定是个阿哥。尽管承瑞未能平安长大,可她的赛音察浑已有两岁,再加上这腹中的小阿哥,她膝下便有两个阿哥了。凭着这两个阿哥,就算太皇太后不给她封个妃位,至少也得是嫔位的份儿。
张嫔只比马佳氏大半个月,亦怀胎五月,她亦轻抚着肚子,心中期盼着这胎能是个阿哥。张嫔是康熙的第一个侍女,在康熙心中有些许地位,正因如此,她虽侍奉康熙时间较长,但还算得宠。姚佳嫔身怀胎儿,却比皇后大近十天,同样已有四个月身孕。
一众嫔妃不约而同地或明显或隐晦地将目光投向马佳氏三人的腹部,即便是已有一子的纳喇嫔也不例外,当然,除了锦瑶之外。这孕妇之态,她前世今生见得多了,并不觉得好奇,亦无嫉妒之心。反正人家都已怀有身孕,与其嫉妒他人,还不如自己想法得宠,也怀一个便是,至于其他的,她目前还未曾想过那般去做。锦瑶对嫔妃们对三人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颇为不屑。正在这时,锦瑶忽然感觉到一道饱含恶意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站在她身旁的李嫔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
锦瑶本不欲理会她,此时她只想低调行事,不引起太皇太后的注意。只是她不想理会李嫔,李嫔却不想如她的愿。与锦瑶的目光相遇,李嫔突然嫣然一笑,微微侧身凑近锦瑶,脸上带着可怜、嘲讽与幸灾乐祸的神情,小声说道:
“唉,真是可惜了呀,倘若敬嫔妹妹你不曾小产的话,这会儿应该也有五个月了吧。若是一切顺遂,那明年后宫恐怕又能再添一位小阿哥呢,真是遗憾呀。”
“姐姐与妹妹同是在这一年入宫,这么些年来姐姐都不曾怀有身孕,姐姐该不会是无法生育吧。”
锦瑶笑得极为温柔,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她与李嫔关系亲密、情同姐妹,却不知她的话语犹如利刃,一刀一刀刺在李嫔的心尖上。
“哼,之前我虽未能怀上,但以后我还有机会。可妹妹你怕是没机会再怀了哟。你这如同不下蛋的母鸡一般的人,还一直霸着皇上不放,妹妹你心里难道就不觉得心虚和有罪恶感吗?”
锦瑶小产伤了身子之事本就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尤其经由有心人散播,后宫妃嫔几乎尽人皆知。李嫔如此笃定锦瑶不能再怀孩子,皇帝纳妃,除却政治因素,最重要的便是绵延子嗣,不能生孩子的嫔妃也就没有前途,一个没有前途之人,李嫔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姐姐这是嫉妒我呀,也是,单凭姐姐一人之力,怕是很难怀上皇嗣吧。”失了宠,皇上不召侍寝,即便身体再好又能如何呢。
“你!”
提起失宠之事,犹如在李嫔伤口上撒盐,李嫔差点儿气炸了,不过好在她还记得此处乃慈宁宫,并非她可以肆意妄为之地。见锦瑶不再搭理她,又见已引起其他人注意,李嫔只得暂且消停。
锦瑶自得了三日宠便碍了皇后的眼,皇后一直对她多加留意,她与李嫔交锋之时,皇后自然也看在眼里,不知皇后心中想到何事,那明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只是此时相较锦瑶而言,马佳氏三人轻抚孕肚的模样,更让皇后觉得刺眼无比。
与皇后恰恰相反,太皇太后看看皇后的孕肚,又看看另外三人的孕肚,心中甚是满意,她仿佛已经看到明年皇帝又能再添四个小阿哥。
皇帝大婚已有八年,这些年皇后、马佳氏、纳喇氏一共生了五个皇子,如今留存下来的,仅有马佳氏的赛音察浑和纳喇氏的保清,不过才两个小阿哥而已,皇帝的子嗣还是太少了,只是这些孩子还太小,也不知能否站稳啊。
子嗣乃大清之根基,皇帝还需多些阿哥才是,切不可如他皇阿玛一般,未能给她留下众多孙儿。
皇后有孕之后的这几个月,皇帝没少召嫔妃侍寝,也不知还有无嫔妃怀有身孕。想到此,太皇太后便问皇后。
“皇后,近日可曾命太医为众嫔们请脉?”
“皇玛嬷仁德,嫔妃们若有不适报到孙媳这里,孙媳皆会命太医前去请脉,并未听闻众位妹妹有何不适。”
太皇太后突然如此发问,皇后眼神闪烁,似一时未明了太皇太后之意,只当太皇太后是关心后宫嫔妃。
“改日让太医为她们一一查看,若有不适也好及早医治。”若是有喜也好尽早发现,能为皇帝再添个小阿哥,那自是最好不过。此乃太皇太后心中所想,然并未直接言明。
“孙媳谨遵皇玛嬷之命,回头便让太医给妹妹们细细诊察一番。”
作为入宫已八年,执掌后宫多年的皇后,以赫舍里氏之手段,她的眼线几乎遍布后宫。后宫嫔妃们的种种情况,几乎都瞒不过她,很多时候嫔妃们自身都尚未知晓之事,皇后却早已洞悉,且往往在嫔妃们毫无察觉之时,她便已出手处理。正因如此,多年来后宫嫔妃渐增,除了与皇后一同入宫的纳喇氏、马佳氏等几人诞下子嗣外,怀上并能顺利生产的却寥寥无几。
太皇太后此番突然关心嫔妃们的身体状况,其目的不言而喻,这让皇后心中颇为不适,然她却无法反驳太皇太后。忽而看到站在众嫔之中极为显眼的锦瑶,皇后心中忽地生出一计。
“眼瞅着近年关了,这些时日皇上也愈发忙碌,好些日子都没到坤宁宫来了,孙媳也已有好几日未曾得见皇上了。若皇上前来向您请安,还望您多多劝诫皇上保重身体。”
皇后面露忧色,小声抱怨道。
“皇帝近来都未曾去坤宁宫?”太皇太后颇为惊讶地问道,“这些时日皇帝都不曾亲近后宫吗?”
后宫之事,哪有能瞒得过太皇太后的,只不过她老人家不说罢了。如今皇后这般提及,太皇太后便顺势问了一句。皇帝近来繁忙,她自是知晓,自年初皇帝提出撤藩之后,这一年来他都未曾得闲。
“你身为皇后,皇上那边你该多加劝导才是,国事固然重要,可后宫子嗣亦颇为重要。”皇帝不临后宫,嫔妃们又如何能为她诞下小曾孙呢。
“皇玛嬷倒无需担忧,皇上虽不临后宫,却有召嫔妃侍寝,孙媳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罢了。”
“如此甚好。都有哪些嫔妃侍候了皇帝?”
“诸多嫔妃皆有,不过近几日却是嫔位王氏。”皇后故意用几日来代替。
锦瑶听到皇后提及她,顿时心头一紧,突然察觉到来自皇后的恶意,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紧接着便听到太皇太后点到了她。
“王氏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