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梅的舅舅叫李柱子,家在茂林县常乐镇李家村,距离青山镇大概有四五天的路程。
李家村以李姓人家居多,霜梅的母亲嫁在本村,她的父亲也姓李。
如今脱了奴籍,霜梅就改回本名李梅了,梁崇日常只叫她梅儿姐。
她的舅舅舅母看起来都是敦厚老实的农村人,双手指节粗糙变形,背部佝偻着,脸上盖着厚厚的风霜,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却要有五十多了。
除了她的舅舅和舅母,旁边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个子不高,脸色黝黑,双唇紧紧的抿着。
为了省两文的牛车钱,三人是从营州城一路问路走着过来的。
一到梁崇家,几人抱头痛哭。
接着,三人又卸下一路背过来的三袋山货,说家里贫困,没有什么好东西,让梁崇无论如何要收下。
袋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重量并不轻。
梁崇把山货好好的收进堂屋,又和谢湍意去杀鸡做饭,让舅侄几个叙叙旧。
这回谢湍意和梁崇的角色调了个个儿,察觉梁崇的厨艺不太好后,一般做大菜时,就由谢湍意负责掌勺,梁崇负责在旁边烧火。
火谢湍意自己就能烧,但他却说自己做饭了,梁崇也不能闲着,正好还能聊聊天,帮她练习一下说话。
梁崇想想也是,不能光吃不干,吃现成还挑理儿,便遂了他的意。
她现在说话已经很连贯了,一次性能说五六个字,中间停顿不明显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只是说话慢一些。
不过说快了就不行了,容易口吃。
梁崇边往灶膛里塞稻草,边压低声音问谢湍意,“梅儿姐的卖身契……你买了多少银子……我上次只大概……瞥了一眼……忘记数了。”
自从上次买定亲礼时,梁崇大手一挥,用五两银子买了一个本来二两都卖不上价的发冠,谢湍意买好喜饼回来已经无力回天,家里的财政大权就旁落了。
除了给她留下十两银子的零花钱,用完再补,梁崇买大件都得跟谢湍意支取。
“三十两,怎么了”,谢湍意从锅里捞出一块鸡的白肉,晾凉些塞到梁崇嘴里,让她尝尝咸淡。
梁崇嚼了嚼,回复他,“咸淡刚刚好,就是有些……嚼不动,梅儿姐说……她这些年……攒了一些体己,要把银子……还给你,我没让。”
“等六月份……开始找蜈蚣了,我再把这笔钱……补给你。”
“补什么补”,谢湍意掐了掐她的脸,“我是担心你乱花,又不是不让你花。”
“她攒了多少银子,要不要咱们再给她添一些,这样她回去后,日子也好过一点。”
“嗯……不用”,梁崇含混的说,这母鸡真的有些老了,这么久都嚼不烂。
虽然奴隶不允许有自己的私产,但霜梅毕竟换了多个主家,每个主家的打赏藏下一些,也藏了一笔银子。
加上被人设计抬妾之后,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刘家的男人给她送了一些金银,多多少少算下来,也有个四十两银子左右。
如今她被人毁了脸,又有卖身为奴的经历,怕是不太好找人家。
霜梅离家这么多年,对亲戚的印象停留在很久以前,梁崇不知她亲戚的品性,也不敢再给她塞钱。
只告诉她,若是日后日子难过了,就托人带信回来,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容身的屋子还是能给她找一间的。
梁崇本来想的是,等六月份盖好房子之后,她搬过去,将现在租的这间买下来,给霜梅住,到时候领着她一起种药材。
但霜梅还念着母亲那边的旧情,执意要回村找舅舅舅母。
四十两银子,在乡下买一间小屋,再买几亩田地当嚼用是够了。
再多怕旁人生出别的心思。
谢湍意看她想着想着,连火都忘记烧了,冲她脑门弹了一个爆栗,“烧火,你呀,别把人想得太坏了,我看她舅舅舅母倒是个本分人。”
“毕竟要是真嫌弃,谁会千里迢迢过来接一个毁了容的女子回去,早把她当做拖累丢在这儿自生自灭了。”
“谁说我……这么想了”,梁崇捂着头狡辩,好吧,她就是这么想的。
吃完晚饭,谢湍意又帮梁崇把霜梅的舅舅和那名男子安置在老宅那边。
有些工人离家太远,便直接在那边搭了棚子,晚上不回家,在棚子里睡。
谢湍意的炕建得小,只堪堪睡得下两个人,便让他们去那边跟工人凑合一下。
至于霜梅的舅母,就和霜梅挤挤。
又在梁崇家休息了几天,养好精神后,霜梅的舅舅舅母便提出要告辞了。
家里正是农忙的时候,还养了鸡和猪,只剩下几个小孩看家,他们有些不放心。
霜梅的身体还很虚弱,几人又跟村里的木匠买了一辆旧板车,打算一路把霜梅拉着回去。
临走时,梁崇给他们塞了几包糖果,几块粗布,还有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和细粮,让他们绑在板车上一起带回去。
霜梅舅舅和那名男子在前面换着拉车,舅母在旁边走路,间或帮他们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