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对面的遇仙楼三楼,同样坐着一个人,那便是遇仙楼的东家——夏尚喜。
夏尚喜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曹管事,冷笑出声,“花活儿整得再多有什么用?就你这点儿道行,还学人家开酒楼?老子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这个老小子!”
好好做自己的矿务经纪不好吗?
看酒楼赚钱,便想来掺和一脚,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赚这份儿钱。
二十年间,曹门大街开了多少家酒楼,又关了多少家酒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往嘴里丢颗花生米,再喝口自家酒楼的琼浆,美滋滋叹了一口。
这清风楼从买到翻修,少说花费十万贯,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曹管事就得夹着尾巴回川北老家。
至于那个跛脚娘子,他压根没放到眼里。
“已经瘸了一条腿,当心另一条腿也跑瘸了!”
门突然被打开,夏普大步进来,“爹,人都找齐了,啥时候动手?”
清风楼开业,就在他家酒楼对面,他都要准备份儿大礼。
夏普托朋友找了几十个街混子,随时准备伺机闹事。
“他抢了咱家的酒楼,惹你不快。惹你就是惹我,敢惹小爷,我让他在京城呆不下去。”
“行了,把你那泼皮无赖那一套收起来!”夏尚喜厌恶地看向儿子,一母所生,姐弟两个怎么差别如此大!
“你瞧瞧,就这么点儿人,还需要你出手吗?不出仨月,生意必黄!”夏尚喜指给儿子看。
偌大的酒楼,零星的几桌客人,楼上的包厢只有一扇窗户开着,开业第一天,竟如此惨淡!
“让他摆谱,让他清高,哪家酒楼不请小甜水儿巷的小姐助兴,偏它古怪,搞什么免费吃食?且等着看好戏吧!”
夏普循着窗外看去,果真,凄惨啊凄惨!
他看得直乐,那也好,不用他出手了!
“敢跟我们抢生意,没好下场!”
夏普说完,转身离去,却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几辆纷华靡丽的马车缓缓而来,仆从如云。
看徽记是荣氏的马车。
马车到清风楼前停下,仆从摆好轿凳,车内走出一身穿黄罗销金裙的妙龄女子,头上戴着珍珠花冠。
曹管事见了,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亲自来了?老奴不知,有失远迎。”
荣绾将团扇搭在头上,看了看彩楼,“怎样做得这样寡淡?不找些弹琴唱曲的姐儿?舞龙舞狮也没有?”
“老奴也是这样说来着,公子说不用,老奴也不敢擅自作主。”曹管事答道。
荣绾听了,略感诧异:这样无声无息的开业,谁知道清风楼是好是坏?怎么打得开名声?
但她今日来是为捧场,不便多言。
另一层原因,她也想看看她看中的郎君到底有没有经商的能力。
娘说,谢家可以无权无势,谢凝也可以没有本金,莫说是五万贯、八万贯,就是百万黄金,荣氏也拿得出。
“我们可以扶持他,但前提是他是可造之材,若是一滩烂泥,莫说荣氏,神仙也扶不上墙。”
故而,清风楼该怎么经营,她不会有一言半辞。
她也想知道,自己看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几个仆从陆续抱着贺礼下车。
曹管看到是玉白菜、三足金蟾蜍、紫水晶,秋风掀起车帘,他看到满满一车的贺礼。
“姑娘费心了,老奴替公子谢谢姑娘。”曹管事说道。
荣绾笑了,“曹管事,你是谁家的人?你只是荣府借给谢公子的,说到底,还是我荣氏的人,怎么倒替别人谢自家主子?”
她看了看装满贺礼的马车,“不过是从库房随意挑了一些,久不见天日,东西放久了,都要发霉了。正好给谢公子添些喜气,讨个吉利。”
曹管事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在盘算:库房的东西多了,可不见姑娘您送给第二人。
指不定哪天,谢家和荣氏就成了一家人,他还是先当好自己的差!
“仆从安排在一楼用餐,马车上的女娘是我交好的姐妹,安排在二楼用餐,添些人气。”荣绾说道,“谢公子呢?带我去见他!”
“公子在三楼,我带您去见他。”曹管事将荣绾领至‘霜露阁’,又道:“这里曾是谢娘子处理事务的房间,公子在里面许久了。”
荣绾领会,今日清风楼重新开业,想必是想念亡母了。
门刚一推开,她便看到谢凝临窗而立,半佝偻着身子,脸上的神色悲凄怆然,看到她进来,扭头轻拭脸庞。
他是在哭吗?
荣绾与谢凝见过数次,每次都是温文儒雅、克己复礼,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情凄意切。
她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把荣夫人的叮嘱忘到脑后。
来之前,荣夫人曾反复告诫女儿:你虽有情,谢公子未必有情。作为女娘,你要矜持,男子若有意,他自会想尽办法见你。
她今日来,也不是专程为了见谢凝,只是因昔日恩情,捧个场罢了。
可不知为何,见到他,荣绾突然就丢了生意场上的盔甲。
在他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娘,一个在郎君面前没有任何掩饰的女娘。
荣绾走到窗前,将帕子递给谢凝,谢凝接过,将腮边的泪痕拭去。
“谢公子,今日清风楼重新开业,谢娘子若泉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
她看着谢凝晦暗不明的侧脸,都说美人垂泪,惹人心怜,却不知男儿垂泪,亦会让人心疼。
她走向窗边,取下叉杆,合上窗户,“秋日风凉,公子莫要在窗边久站,当心受凉。”
谢凝终于将视线转回室内,才发现荣绾已陪他在房内站了许久。
“荣姑娘见笑了,劳烦你今日亲自前来,请坐下喝杯茶。”谢凝招呼她在桌前坐下,桌案上茶具齐全,有各类茶叶,“你喜欢喝什么茶?”
“谢公子喜欢喝什么茶?”荣绾反问。
“今日荣姑娘是客,自然是依姑娘的喜好。”
说话间,谢凝便摆好了茶具,煮上山泉水。
荣绾左手倚腮,眉眼含笑,随手指了一样,“那便它吧!”
谢凝取出茶叶放入茶碾,用茶罗筛过,另一边已注水,温盏。
室内静谧,偶有杯盏相撞的声音,茶香阵阵。
荣绾静静看着谢凝从容地点茶,不由感叹:他做得真好!
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好!
清风楼也一定能经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