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里乱成一锅粥,打架的、看热闹的、吃饭的各自忙活。
门外越来越多的人围聚过来,众人议论纷纷。
认识的人说这是兄妹斗气;不认识的猜测这是男人在外偷腥,妻子上门讨要说法;还有人说看王氏的架势,要么是要债,要么就是窑子的老鸨,来要风流债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
没有人注意到,西北角的那张桌子,坐着几个彪形大汉,正在闷头吃肉,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纷争。
一个黑脸汉子从锅子里捞出一块骨头,举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猪身上的哪个部位。
“这是、猪尾巴吗?”
看起来毛茸茸的,还有根尾巴!
有个眼尖的吼道,“那是死老鼠!”
黑脸汉子仔细一看,果真是只死老鼠!
他‘啪’地把死老鼠扔在桌子上,口中喊道:“小二、小二!”
跑堂都在看热闹,哪里有人理他?
“天子脚下,你们敢开黑店!”黑脸汉子站起来,手里提溜着死老鼠,向厨房走去。
一同吃饭的汉子站起,跟着他前去。
此刻,厨子们拿着锅勺,围在王家的随从后面,正试图把自家掌柜扒拉出来。
黑脸汉子推开厨房的门,只一眼,就让他干呕不止。
“狗杂碎,就给爷爷吃这个!”他把死老鼠摔在地上,“把门给我推了,让大伙儿看看,清风楼是怎么做生意的!”
那门板自谢娘子死后,就没有修整过,早已腐朽生虫,几个大汉稍一用力,整扇门连门框都‘轰隆’倒了下来。
黑脸汉子站在厨房中间,声如洪钟,“大伙儿都来看看,看看清风楼给你们吃的什么?”
瞬间,无论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止住了动作。
王氏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王明山已忘记了身上疼痛,呆呆看着厨房,兄妹两人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厨房跑去,似乎想要阻止奔涌过来的民众。
不能看!
不能看!
这件事若是公之于众,清风楼就完了。
清风楼完了,王家就完了。
可民众疯了一般涌进来,谁还认得什么东家、什么掌柜!
当大家看清厨房的食材,才明白为何吃了清风楼的东西,回去总要难受多日。
想吐吐不出,想拉又拉不出。
“他们给我们吃生蛆的肉!”
“他们这是谋财害命,走,我们告官去!”
随着这声吼,一些人踏出酒楼,往府衙冲去。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王氏拉住一个人的衣袖,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猛地扯回衣袖,王氏被带倒在地。
不!
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只是来给王明山一个教训,让他把吞掉的银子吐出来。
她没有想毁掉清风楼,那是她赖以生存的酒楼,不能毁啊!
她倒在地上,看着地上来来往往的脚印,欲哭无泪!
就像那年冬夜,她倒在谢宅门口,大街上也是这般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停留。
王明山心思转的快,他知道清风楼大势已去,大韩律法严明,若是被官差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人多嘴杂,他沿着墙角走,想随着人群一道出去。
不想却撞见一个黑脸汉子,那汉子九尺多高,胸膛硬得像石头,低头看到他,咧嘴一笑,“王掌柜,哪里去?”
官差来时,看到厨房的烂菜腐肉,再加上民众的指认,当下便给王氏兄妹戴了刑具,押回府衙。
黑脸汉子见此,对着后面的汉子使个眼色,几人鱼贯而出。
街口转角处,站着一个女娘,看到黑脸汉子,将一个钱袋扔过来。
黑脸汉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黄澄澄的小金鱼,笑道:“娘子爽快!”
女娘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了,背影深一脚浅一脚,正是松萝。
松萝将在曹门大街上的所见所闻告诉谢凝,“果真如公子所料,王家兄妹这次是激起民愤了,官差已将他们捉拿归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谢凝正在习字,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诗文:御街风雨苦寒来。
她放下襻膊,将笔在笔洗中洗干净,放回笔架。
“走吧,随我去荣府借人!”
荣异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小白脸踏入荣氏大门,而且只带了一个婢女。
胆儿可真肥,就不怕小爷的牛毛针!
他刚想抬起袖子,突然想到袖针早就被没收,不仅如此,他还被禁了足,整日在府里给这些花鸟鱼虫为伴,好没意思。
突然,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弹弓。
他内心欣喜若狂,没有牛毛针,让你吃小爷一弹弓也好。
他将石子放入弓内,拉到最大,正准备松手的时候,后脖颈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你敢打他,信不信割了你的头!”
荣绾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一把精致的小匕首抵着他的后颈。
荣异看到长姐一脸认真,反倒换了张面皮,嬉笑说道:“姐姐,有话好说,都是自家人,这是做什么?我这是逗他玩呢?”
“有你这么玩儿的吗?不如我也逗逗你?”她将匕首逼近,荣异只觉得肌肤刺痛。
再往里两寸,只怕要见血了。
“不玩就不玩嘛!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荣异收起弹弓,交给小厮。
他拈起手指,将匕首从脖颈处拿开,让出自己的摇椅,殷勤地斟茶倒水。
“以后你再敢招惹他,看我怎么收拾你!”她语气不善,带着几分威胁。
看着弟弟谄媚的模样,知道他肯定是有事求自己,说道:“若是为禁足的事,免开尊口,这事儿你得去求父亲,我说了不算。”
“姐姐说的哪里话,弟弟无事就不能亲近姐姐了吗?”荣异把茶水吹凉,递到荣绾嘴边,“不过,若是姐姐能在父亲面前美言不尽,弟弟自然感激不尽!”
荣绾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谁稀罕!”
说罢,甩手离云。
荣异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内心悻悻。
算起来,拜那个小白脸所赐,自上次从翠羽楼回来,整整三月,他没有出过一次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