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罪该万死!”
突然被点到名字,六皇子赵元谦周身一震,声音都撕破了,他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又连滚带爬的来到殿前,拼命的磕着头。
这一出让满朝文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众人看来,赵元谦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甚至有点敦厚木讷的皇子,不论是“刺客案”还是“结党案”,应该与他没有关系。
可他现在的表现,似乎又和自己关系重大。
“说说看,我的好儿子,你怎么就罪该万死了?”
庆文帝居高临下、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儿儿臣昨夜给二哥去送礼了!”
似乎是被抽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后,赵元谦瘫坐在地上,没由来的开始呜呜哭泣。
听闻六皇子所言,殿下的大臣们都自觉好笑。
赵元礼将被册封为太子一事,但凡是对仕途有些渴望的人都知道。
而且这礼,大家也都送了,秦毕只不过是庆文帝杀鸡儆猴的倒霉蛋,送礼不至于罪该万死。
否则,大殿内多半的人,现在都应该被拖出去斩了,哪还有机会跪在这里听故事。
一时间,软弱、愚蠢、傻子等称号,被这些大臣们冠在了赵元谦头上。
就连刚刚还龙颜大怒的庆文帝,此时也被眼前这个傻儿子给弄得哭笑不得。
“行了,滚一边去吧,就你送的那个破珠子,还入不了老二的法眼!”
庆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赵元谦退下。
“父皇,那可不是破珠子,那是父皇送我18岁成年的礼物!”
本来还两股战战的赵元谦,似乎是失了智,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然顶撞了自己的父皇。
“还有父皇昨天上午赏赐给儿臣的蘑菇,我也一并送给了二哥!”
赵元谦的双眼闪烁着泪光,写满了不服气。
“你这”
庆文帝强势一生,可面对赵元谦的质问,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枚南珠,是江南道巡抚上贡之物,虽然少见但并没有多珍贵。
庆文帝本想送给宠妃,奈何对方嫌弃,恰巧内务司上报六皇子赵元谦即将成年,皇帝便随手赏赐给了这个儿子。
谁曾想到,赵元谦竟然将这南珠当作了最珍贵的宝物,想要用它,从即将成为太子的二哥手中换个太平生活。
还有那南象道的牛肝菌,虽然鲜美无比,可终究就是一簇蘑菇,这能值几个钱,听说南象道的寻常百姓,平时进山就能采一箩筐。
可就是因为皇帝赏赐,赵元谦就觉得价值万千了?
想到此处,庆文帝突然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这个儿子的。
“行了,你退下吧。”
庆文帝有些感动,但现在并不是褒奖赵元谦的时候。
“陛下,那书童还宣嘛?”
太监总管海大忠立于庆文帝一侧,小声询问。
看着一身落寞、回到大殿角落的赵元谦,庆文帝思索了一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矛头又对准了其他皇子。
“呼”
竖着耳朵、跪在殿外的沈长安长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舒缓了下来。
他赌对了。
他赌御膳房一定不会将牛肝菌有毒一事告知皇帝。
试想一下,御膳房的厨子们将蘑菇大餐呈给皇帝,并告知这蘑菇有巨毒,同时还要让皇帝尝尝。
不仅是御膳房,就连内务司、南象道的大小官员们都会脑袋搬家。
这炒熟去毒一事,流传在厨房就行了。
这也是为什么,六皇子在收到蘑菇的第一时间没有享用,有毒的玩意谁敢肆无忌惮的尝试!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知道蘑菇有毒。
可面对六皇子不打自招、“自爆卡车”式的煽情狡辩,皇帝也只能当这件事为一个意外。
最多最多,把六皇子小厨房的厨子斩了,罪名是没有保管好食材,那“元谦让菇”又有什么错呢?
想到此处,沈长安又赞叹着六皇子的演技真是不错。
如果赵元谦这一系列的表现,没有打消庆文帝的疑虑,待沈长安被宣觐见,结果可就没法预知了。
一个从九品的伴读书童,做一个出气筒都是抬举他了。
赵元谦没由来的嘴角上扬,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感也淡淡消退。
整整三个时辰。
庆文帝在养心殿上一会暴怒、一会大笑,一会斩了某个大臣、一会削了谁的爵位。
待满朝文武的肚子开始成片的“咕咕”叫起来,庆文帝才黑着脸宣布退朝。
又是整整三天。
内阁各部、司、府的一二把手,日日天没亮就被关在养心殿,持续工作六个时辰以上,吃喝全在里面,不知道在和皇帝密谋什么。
“二哥不要怪弟弟心狠,要怪就怪你前世太不地道了吧。”
六皇子寝殿里间,赵元谦举着三根香,冲着眼前的一尊无字牌位鞠了三躬。
庆历126年9月6日晨,二皇子赵元礼遇刺,御医抢救了三天三夜,最终依旧不治生亡。
“刑部消息,陛下已经下令,二皇子府羁押之人,全部陪葬!”
沈长安大步迈进寝殿,将自己出门打听的消息悉数托出,同时递给了赵元谦一尊新的无字牌位,并道:
“小厨房的新厨子,下午就能到位了。”
“这样一来,这件事算是真正的成了。”
赵元谦舒心一笑,接过无字牌位,并排放在香炉之上,又一脸欣慰地替沈长安,梳理了一下刚才因外出而褶皱的新官袍。
六皇子在养心殿谢罪之后,庆文帝不但没有怪罪于他,反而将其伴读书童沈长安提了一提。
由从九品的皇家伴读书童,拔擢为皇家高级伴读书童,官居从八品,着黄鹂补子、戴铜冠。
这身新袍新冠,让本就挺拔的沈长安,显得更加英俊潇洒。
“陛下口谕!”
沈赵二人刚欲纵酒欢庆之时,三日前来过府上的那位小太监再次光临。
“陛下口谕,传各皇子午后御花园觐见。”
“儿臣接旨!”
赵元谦与沈长安一同行礼,因为是口谕而非圣旨,此处并不需要下跪。
“这位公公,请问贵姓?”
小太监传完口谕刚想离开,沈长安却将他叫住。
一枚三两左右的银块从沈长安手中滑出,不偏不倚跳落入了小太监手中。
小太监惶恐,他只是海大忠公公手下的手下,距离皇帝身边还有十数年要熬,这等分量的银子还是第一次收到。
“这位大人,小奴姓郑名童。”
既然收了银子,小太监自然也不慌离去,他朝沈长安拱了拱手,侧耳等待对方的问题。
“郑公公,敢问陛下为何召见?”
“这小奴不知,不过从海总管的语气来瞧,应该是好事。”
郑童微微欠身,对没能提供有用的情报而表示抱歉。
“那陛下可有说,六皇子必须独身一人?”
“这在御花园召见,自然是没有这么多限制的。”
郑童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油滑得很。
“没有限制”这个回答,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送走郑童,沈赵二人重新坐下。
“殿下,您回忆回忆,这又是哪一出。”
等待结果的这三天,为了让沈长安和自己,在杀人之后心中更加好受,赵元谦将前世所受的压迫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从记忆中来讲,除了除夕中秋,庆文帝几年都不会召见六皇子一次。
更别提是御花园这种浪漫的地方。
“看来杀了二哥,这一世还变了样子!”
赵元谦对口谕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决定午后带着沈长安一起去面圣。
同一时间,养心殿内。
“陛下、庞太师,各位在宫的皇子都通知到了。”
“唔那边的人准备好了吗。”
庆文帝一边向与海大忠询问,手下却是将一枚黑子,在棋盘上偷偷地挪了一步。
“都准备好了,皇后娘娘也会出席!”
海大忠见庆文帝不再理会自己,便微微躬着身子倒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