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小筑里火光冲天,照亮了夜空。
院门外。
曹阳板着个脸,衣冠不整,脸也被烟熏黑了不少。
春花、秋月二人也好不在哪儿去,正忙着为曹阳整理仪容。
附近的百姓自发地前来救火,一桶又一桶井水泼进早已是一片火海的清风小筑之中,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因为据说是魏王爷为了招待孔沐言与张成道两人,可是买了许多坛酒。
酒助燃,秋风助势,大火自然滔滔难灭。
直到都督府与县衙的人赶来,火势才得以控制。
县衙主簿黄涛与都督府令史严正华匆匆来到曹阳面前,神色难掩慌张地跪拜叩头,主动请罪道:
“府院失火,下官救驾来迟,请魏王爷责罚!”
曹阳依旧板着脸,喝道:“张、孔两位大人还在里面,若是救不出来,你二人也不用再出来,一并葬了!”
“下官遵命。”
黄涛与严正华二人不敢去辨析自己没理由要给张成道他们陪葬,颤巍巍地站起身,躬身后退三步后,这才立即转身去指挥衙役冲进火海去搜救。
远处陆续有其它庆安县的官员赶来,纷纷在向曹阳跪安后,组织自己带来的家丁去救火。
唯有两税使洪寿,站在街口,望着那在火光冲天下,看似狼狈,实则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的魏王爷曹阳。
洪寿的心止不住嘭嘭地跳,在他自己的耳中如擂鼓一般响亮,心脏像是承受不住压力快要炸开似的。
魏王爷纵火杀人!
下一个该不会是,就是我!
洪寿腿一软,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的墙才没有跌倒。
“老爷!”洪寿身后的五六名家丁急忙上前搀扶。
可洪寿却是根本听不见,也顾不上他们,心中不停地自我发问,寻觅一线生机。
怎么才不会死?怎么才能活?
粮食,那二十万石粮食。
长史与县令不在,自己有权利调集粮草,谁敢拦着,老子和他玩命!
洪寿眼眸微亮,身体里重新充满了希望以及支撑他站起来的力量,当即转身,朝远方的黑暗中跑去。
跟来的那五六名家丁愣了愣神,便也不去想为什么自家老爷前脚带人来救火,后脚又往回跑,反正跟着老爷跑就是了。
清风小筑的大火终于被扑灭,却因火势起得太猛,原本清雅的别院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就是泥瓦院墙都被烧得发黑、发热,就更别提木制的厅堂、屋舍,此时只剩下一些大概的框架,零星的还亮着些火星,
夜风卷着黑烟在废墟上空来回飘荡,像是有六七只张牙舞爪的恶鬼在无声咆哮。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鬼,想来一定是怨气冲天,死不瞑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风一吹便散。
鬼不见的有,不过倒是有七具被烧成焦黑木棍似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县衙主簿黄涛与都督府令史严正华提心吊胆地再次跪在曹阳的面前。
黄涛先是嘭嘭连磕了两个响头,而后就这么伏身将头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地汇报道:
“回,回魏王爷,只在大火中寻到七具焦尸,还需仵作查验后才能确定身份。所以,所以下官目前也不能确定张大人和孔大人是否生还。”
曹阳神色阴沉地俯视着跪在面前的二人,沉默不语。
可就是这份沉默,令二人愈发地惶恐不安,总是感觉有把无形的刀架在他们二人的脖颈上,随时都有可能猛地举起,喀嚓落下。
直到看见二人额头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曹阳这才以一种极力压制怒火的语气说道:
“你庆安县的治安当真是让本王惊叹。”
“本王来时便遭遇刺客以毒针刺杀,若非本王通晓些医理,早已失明。今夜又是纵火行凶,呵!不错,委实不错!”
黄涛听出曹阳话语中的杀意,当即磕头如捣蒜,哭喊着乞饶道: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下官只是主簿,这治安归都督府所管,当追责都督府失职,对!当由都督府的来领责,请王爷明察。”
跪在他身旁的严正华的脸瞬间就红了,急忙为自己辩解道:“王爷,王爷,下官也只是个执笔小吏,怎能担起这般大的罪责,还请王爷息怒,请王爷息怒。”
“息怒?”曹阳冷哼一声,吩咐道:“都督府令史严正华,玩忽职守,推诿狡辩,立即军杖二十!七日之内若不能缉凶归案,以从犯论处!”
“属下遵命。”
沈重心中直呼魏王爷当真是好手段,将一切都归咎到有人刺杀皇子上,即便再追查下去,也还有张成道二人醉酒失火,险些伤及皇子这一层挡着。
现在任谁来查案,不管他心思有多缜密,对局势有多了解,最多也只能是推断出王爷可能是自导自演,却绝对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
除非沈重扫了一眼身边的一众神策士兵,没有除非。
大家早已誓死效忠魏王爷。
沈重令人将严正华拖到别处,二十军杖只落下一棍,严正华的惨叫声便陡然冲上夜空,为那随夜风飘荡的黑烟配上了鬼哭狼嚎之声。
又是六棍落下,严正华彻底昏死过去,但嘭嘭的闷响却一直没停,只是听着就知道很痛,很用力,且很有节奏。
待严正华被拖回来时,屁股与大腿早已是血肉模糊,莫说是在七日内破案,就是在七日内下地走路都难。
跪伏在地上的黄涛只是悄悄转头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如一只遇到天敌的鹌鹑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夜风中多了一股尿骚味。
是那黄涛被吓尿了。
沈重喝道:“大胆黄涛!驾前失仪,当杖十五!拖下去!”
“遵命。”两名神策士兵领命上前,可还未走过去,便见黄涛身子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
可还是被拖下去,嘭嘭两军杖便打得起惨嚎惊空,瞬间清醒,而后又是八棍落下,彻底昏死过去。
附近的百姓,半夜跑来救火的也好,看热闹的也罢,早已被吓得躲回家去,门窗紧闭,不敢再露头。
其它的那些官员与衙役等等,齐刷刷地跪伏在曹阳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清冷的夜风激在他们早已被汗水浸湿了的后背上,刺骨凛寒。
曹阳抬头望了一眼夜色,道:“去督抚衙门。”
“属下遵命。”沈重牵来一匹骏马供曹阳代步。
七十名神策军护卫着曹阳,朝督抚衙门走去。
直至过了许久,马蹄声彻底听不到半点。
跪伏在地上的一众官员与衙役们这才想起他们还可以呼吸,还需要呼吸,忙贪婪地大口呼吸起来。
“啊!切——”
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竟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着凉伤风。
“怎么不见洪寿洪大人?”
“不知道,但昨晚听说他在奉命筹集粮草。”
“你们可真有闲心,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