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关接连爆发火牛冲阵、北齐夜袭两场大战。双方元气大伤,精神疲惫,都需要一些时日来恢复体力。
然而曹阳想要留在凤鸣关,便必须要有战事不停发生,最好是攻下望城。
一旦成功,那么继续北上虽难,但放弃望城同样可惜。北齐那边也势必会想尽办法夺回望城。
届时战事不断,自己便可以一直留在凤鸣关。
是故,当天夜里。
上百名凤鸣士兵顺着绳索滑下城去,而后借着夜色,向前方五百米外的北齐军营摸去。
分散前进中,有北齐斥候听到了动静,正待示警,却听穿着北齐军装的凤鸣关校尉岳龙快速说道:
“是我,别慌。”
“是谁?”那斥候借着夜色确实看到了同样的衣服,只是声音不熟悉,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岳龙走过来,微微笑着说道:“是我。”
“是我个屁,我问你是谁!”
噌。
刀光乍现,斩破那名斥候的喉咙,而后快速归鞘,以免被月光反射暴露了行踪。
岳龙轻笑一声,道:“呵,我是你晚上来敲门的野爹。”
同样的事在黑暗中不止一处发生,而后继续趁黑向前摸去。
临近营地。
上百名伪装的凤鸣士兵直接从正面杀了进去,并立刻四散分开,以防在混乱的情况下误伤自己人。
“是谁!敌袭!敌”鲜血撒在一顶营帐上,血腥弥漫。
北齐前营混乱渐起。
都是同样的衣服,且天色正黑,仅靠盆火架的照明,很难分清谁是谁。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却不知道该砍向谁。
为求自保,北齐士兵互相残杀导致死亡的人数远比凤鸣士兵杀的多。
北齐前军将领管成,匆匆走出营帐,在迅速扫视战况后,立即发号施令,道:
“所有人,立刻撤回各自营帐前,只准防守,不准进攻!”
混乱中,岳龙等五六名凤鸣士兵也跟着混了进来,且就在管成的附近。
而前营空地上还剩下四十来名凤鸣士兵,还在不管不顾的奋力厮杀着,并且故意嗷嗷叫着制造声响。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嗯?你是谁!不好”
退守各自营帐前的北齐士兵认不得全军所有人,但对睡在同一个营帐的却是相当熟悉,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混进来的岳龙他们。
“动手!”
岳龙几人本就是因为悄悄向管成靠近才被发现的,此时暴起发难,直接砍翻管成身边的几名亲兵,怒吼着杀上去。
“找死!”
管成怒而抽刀,主动杀来。
然而凤鸣士兵自接下夜袭敌营的军令,早就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了,冲杀起来悍勇无比。
此刻硬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在那三十几名队友的拖延下,又拼尽五人性命,终是让管成的防守出现一瞬的空当。
岳龙立即如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一记上步右平扫刀紧跟反手上撩刀再接双手劈山式,生生将管成劈成两半。
虽说前后共付出数十人的性命,而且岳龙自己也很快死于乱刀之下。
但凤鸣关的史书上会记他们一笔,死而无憾!
管成却是含恨而死。
刚刚有了秩序的北齐前营士兵们登时慌乱,且正在此时,北齐军营后方忽地燃起滔滔大火,驱散无数黑暗,夜空都为之一亮。
原来是另有凤鸣士兵自一开始就借着伪装的便利,混进北齐粮草所在,趁机纵火。
混乱厮杀,火焰滔滔。
最后虽是慢慢的被北齐军队以绝对的人数优势镇压下来,大火也很快被水与土扑灭。
但军心受挫,粮草受损,于战局而言,还是北齐亏得更多,血亏!
北齐中军帅帐内。
梁博易留下一名负责情报的将领洪成寿,其余的都被他挥手屏退。
“李振英是新招募军师了吗?怎的会忽然有这么多阴招。”
洪成寿拱手回答道:“回将军,据内探消息,李振英身边并没有新的军师出现,只是此行监军是新封的魏王曹阳与魏王妃李若婉。那周朝女将就是她。”
“魏王曹阳?就是那个丰京有名的废物皇子?”
“回将军,确是此人。不过那火牛阵应该是昭王曹烈,或者是李振英在家赋闲八年所创,之所以传出是魏王曹阳所创,应该只是造势而已。”
“我也希望是这样否则那魏王能有如此隐忍,将会比号称‘大周龙蟒’的曹烈还要难对付。”
梁博易绕着桌上的地图来回地踱步沉思,过了一会儿后说道:
“向国师申请,想办法将李振英调回去,不然这凤鸣关多半是无法攻破了。”
“末将遵命。”洪成寿拱手行礼后退去。
帅帐内,梁博易则是目光移动,在地图上很快找到丰京的位置,虎目微眯,低语道:
“知道你们喜欢内斗,那就再帮忙斗上一次。一次就好。”
匆匆五六日后。
一份来自云州总督张成道的奏报送至皇宫奏事处,但奏事处却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转呈至曹德孟面前。
——李振英于云州督抚衙门,公然留驻二十名神策亲卫,整日吃喝无度,花销甚大,恳请将其调往边关抵御外敌。
这已经是第五封以各种事由弹劾曹阳与李振英的奏折,而且昨天才刚开始出现,明天绝对还有,且会更多。
又要来了吗?
朕这次可不会再妥协!
曹德孟心生杀意,朱批二字:不准。
然后又令刘坚找出曹阳送来的奏折,再次翻看。
火牛阵女武神徐虎为国捐躯请调粮草,攻占望城。
曹德孟抚须微笑,在心中点评道:
这十年倒真是难为你了。只望不要重走他们几个的老路就好,朕还需要你回来办些实事儿。
提笔朱批:朕同意了。修身养德,勤持武艺。回京后,朕还要考较你。
而后,曹德孟吩咐道:“拟旨,令魏王于梅月入冬后回京述职,凤鸣关由武安侯镇守。另传旨兵部、户部,对凤鸣关所奏请之一应军需物资,实额供给,不得有误。”
曹德孟略作思忖,又吩咐道:“待明日早朝时再宣布取消早朝,奏折留下。”
刘公公躬身领命。
八皇子,康王府。
曹腾正于偏院凉亭内与一文弱书生下着围棋。
黑子白子随意落着。
曹腾也随意聊着,道:“事关国本,阁下此次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那文弱书生惨白的脸上时刻挂着微笑,随手落下白子,道:
“大周有一个徐国公足矣,可不能再有一个李国公了。”
曹腾闻言一顿,复又看向桌上棋局,不禁眉头微皱,又是平局。
连下三局,次次都是平局,连赢她的希望都看不到,似乎想要改变结局只有认输,可他又怎会甘心认输当真让人不爽!
见曹腾不说话,那文弱书生便又主动说道:“只需稍加掣肘,令李振英无法出关立功,那么等到了冬季,我们也自会退兵。”
曹腾捏着黑子不放,抬眼看向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阁下韬略超凡,不若就此留在大周为本王效力,一应供奉待遇必会加倍。”
文弱书生将手中折扇一合,拱手回复道:“一仆不侍二主,还请王爷恕罪。”
曹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投子入壶,端茶送客。
文弱书生很识趣地起身拱手告退。
亭内重回宁静。
过了有一会儿,天边的新月已显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有一人未经请示便自行走来,双手递上一封密信,里面的信息很简短,却很重要。
——云州总督张成道,奏请遣送神策亲卫入关,已转呈。
张成道
曹腾复又看向棋盘上的平局,内心暗自想道:
罗忠麒从未汇报过他会以这种方式阻挠曹阳。
北齐这是还拉拢了谁?
还是说张成道真是无党无派,是个巧合?
如此肥差,本王不信!
十弟曹宁?
四哥?
明日便找机会调取张成道的任命文书,非将他幕后之人给揪出来不可!
夜幕悄然降临,新月明亮,曹腾在深思熟虑过后,吩咐道:
“想办法追查梁红玉的行踪,尽可能的详细,每天都要汇报一次。”
“属下遵命。”
“她的易容术还差些火候,认真些,不难追查。”曹腾扫了他一眼,起身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提笔舔墨,在奏折上写道:
凛冬将至万物冬藏粮草不生理应停兵休整兹念国事儿臣请奏召凤鸣
——古代行文时本就少有标点,奏折上更是没有标点符号一说,所以奏折上的“臣”之一字都是单独缩小字号,用来断句,以方便皇帝批阅。
可曹腾竟是一时忘了。
却也因此忽然惊醒,眉头紧蹙,在沉默中缓缓放下手中麟管,坐在案前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心乱了。
更是有些莫名的心悸。
为什么?
曹腾看向书案上未写完的奏折,心念微动,拈起一角将其伸入烛火中引燃。
火苗扑腾,曹腾的心却平静了,也再没有心悸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父皇,您的江山坐得可真稳当,可还要坐多久?
三十年,足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