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交易,又可以称之什么呢?
准确地说,可以叫做游戏,猫和鼠之间的游戏。
这个猫鼠游戏跟动画片的猫与老鼠不同,汤姆和小杰瑞都很善良,期货交易这场猫鼠游戏中没有善类,也分不清到底谁是猫,谁是老鼠,只讲博弈与输赢,而且玩得很大,大到能够赔上一条命。
期货交易中,每名操盘手都有各自熟悉的交易模型和交易准则,这些模型和准则会在实践中累积为交易经验,进而形成一种本能性的交易习惯,当某种趋势方向成立的信号出现后,交易习惯会让操盘手毫不犹豫地下单,直到相反的信号出现才会离场。
如果把这些条件编译成程序,形成自动指令,这种交易模式就叫做量化交易,苏江北对量化交易这种程序很熟悉,当年就是利用修改量化交易频率的手段坑了柳亚东五个多亿。
看多玉米主连的信号很早就出现了,不少有经验的操盘手开始积极平空仓,或是留少量空单跟随,逐步开多仓,避免行情突然反转时陷入被动,也为多头行情起来后能抢一口大肉打下基础。
这种操作可谓是攻守兼备。
另外,玉米的期货价格与现货基本面已经完全背离,随时都有可能反转,种种迹象也都表明偏多的预期很浓了。
如此操作下,虽然会因为开多仓导致账面上出现浮亏,但这点浮亏完全可以被之前的盈利抵消,只要挺过这个黎明前的黑暗,待到空头力量衰竭之时,多头就会吹响总攻的号角。
然而,坚定看多的操盘手们没能等来号角声,等来的却是玉米主连价格的持续暴跌,这让看多的操盘手们始料未及,逐步增加的多仓也陆续被杀爆仓,浮亏变成了实亏,连之前的利润都吐了回去。
虽然多头被杀得遍体鳞伤,但许多有实力的交易者依旧硬着头皮加多仓进行抗衡,杀到这种情况,交易程序与各类交易法则已经不再起作用,拼的就是信念,这也就让交易又回到了本质上。
那么,交易本质是什么呢?
人心。
一切交易的本质,都是人心乃至人性的博弈。
之前,麦明森为了迷惑沈重山,曾配合交易行情走势做空玉米主连,目的就是想让沈重山持续看空,持有大量的空单,等到现货基本面发生转变时,一举打爆沈重山的仓位。
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沈重山的操作确实在当初之中,不同之处在于打明牌了,另外沈重山的空单仓位也越来越重,如果这个时候反手一击,虽不能要了沈重山的命,起码也会伤筋动骨。
“爸,我觉得不能再任由他继续了,成联和盛达两家期货公司的账面浮亏已经不小了,如果再让价格下跌,成联的仓位会有大麻烦,盛达也会有麻烦。”
文殊院内的一处禅院内,麦安宇陪同父亲麦明森喝禅茶,说起最近的操作,有些担心。
“先喝茶,凉了就没有禅香了。”
麦明森跟文殊院的方丈很熟,经常来这里喝茶,而且还觉得这里的茶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说不好究竟是什么味道,姑且就说成了禅意的香气。
喜欢到寺庙喝茶,并不意味着就要信仰佛教,就像那些经常拜佛求神的人,不一定都是善男信女。
麦明森定期捐香火钱,也时常到各个泥胎前恭敬地拜一拜,上柱香,但他根本不信佛教,什么教都不信,只信自己。
连人都不可信,却要去信那些泥胎?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
随后,麦明森捏起精瓷白盏,点了点头:“我已经注意到这个情况,我在想啊,他到底是以什么为自信敢这么继续做空呢?仅是凭借资金雄厚吗?商品期货市场是开放性的,从不缺资金雄厚的人,难道他就不怕其他人群而攻之吗?”
在麦明森看来,沈重山持续做空玉米主连的行径,跟一个傻子捧着一大包价值连城的珠宝招摇过市没什么两样,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傻子不配拥有那包珠宝,只要有人敢先动手,其他人必定哄抢。
麦明森可以当第一个动手的人。
因为这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必须在动手前,确定沈重山就是傻子,而不是扮猪吃老虎。
“爸,虽说预期对沈重山并不利,但他会不会就是利用这种不确定性来打时间差?以此改变预期,逼迫多头平仓,否则就要承受爆仓的危险。”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他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就是在表明他已经出招了,而且还是险招,就看咱们麦家敢不敢应战,有没有胆子跟他做对手盘,是不是啊?”
麦明森听出儿子的话意,细想一下,觉得倒是很有这种可能性,又笑着继续道。
“这种可能性倒是很符合沈重山的性格,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是君子,也就无所谓什么墙了,选个方向就跳出来叫阵,不愧是山城虎的做派。”
麦安宇听这话,知道父亲应该是拿定了主意,忙问:“爸,我们应该如何应战?立即反击?”
麦明森笑道:“人家都叫阵了,我们再不应战,岂不是太没面子,这样吧,你让成联期货开始主动做多玉米主连,出手要狠。”
麦安宇刚点头。
麦明森又嘱咐道:“记住,我说的只是开始,如果遭到反扑,不要勉强,且战且退。”
麦安宇不解:“为什么?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
“没错,就是半渡而击!”
麦明森笑了笑,手指夹起茶盘上的一片落叶,捻着细细的叶柄,叶片在捻动中周而复始地反复转动。
“这当中,反扑是必然,我们的退让也是必然,沈重山的狂妄更是必然,但这些必然会让市场看到多头的大旗已经竖起来,这依旧是一个必然。”
佛曰:“一花、一叶、一菩提。”
此刻,麦明森指捻落叶的神态,仿佛大彻大悟一般。
“之所以让这些必然出现,我是要借力打力,调动起多头力量,等到沈重山再次反扑的时候,成联、盛达以及纬度三家只需稍加阻拦,多头力量就能迅速凝聚,到那个时候,沈重山将再也没有机会了。”
成联期货和盛达期货,是盛裕集团全资控股的两家期货公司,是麦明森在期货交易市场里两个最有力的打手,再加上麦安宇的纬度投资,三家公司是麦明森在资本市场的三把尖刀,所向披靡。
强势一方的交易策略发生变化,必定会在交易场上掀起波澜。
当玉米主连的期货价格被巨量买单推高多个价位时,一直被骑着打的多头们都松了一口气,大有一种天下苦秦久矣的义愤填膺。
一部分还活在市场里的人开始开新仓看多,一部分没有能力开新仓的人只能是暗暗祈祷,至于那些已经爆仓被强行平仓的人,则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自己悲催的生命。
“来势汹汹啊,这是在挑动多头的人心,也是在借刀杀人。”
恒城私募基金的总监办公室里,张越盘腿坐在沙发椅上,望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妻子孟凡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公司上下都知道张越的病情,但没有人把张越当做病人,这是杨帆临走时的要求,也是新任总经理夏澜对各部门的叮嘱。
因此,需要投资总监过目的文件一张都不落,需要的请示也一个都不少,就连开会也不缺,只是会让张越以视频会议的形式出席。
如此一来,张越整天都忙忙碌碌,精神头却越来越好,孟凡看在眼里,也跟着高兴,好几次给苏江北打电话,都哭着说有希望了。
夏澜问道:“越哥,挑动人心,我能看出来,什么叫借刀杀人呢?”
“我说的借刀杀人分两方面,一是要利用市场被压制的多头来围剿空头,消耗空方的力量,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张越捏了捏发麻的小腿,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这样的做法,一旦情况不对,损失会相对小得多,其二呢,空方的势道未尽,如果发起反击,那些将最后的铜板都投进去的人就死定了,还会有人爆仓,也还会有人去跳楼,可对于麦明森而言,只是减少了竞争对手,你说这是不是借刀杀人呢?”
夏澜缓缓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这招未免太狠毒了。”
张越笑着摇头:“是狠毒,但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个市场就是这样,想要在这个市场里活下来,哪怕有一点心慈手软,都会成为跳楼的那个人。”
说着,张越想起一个人,问夏澜:“你晓不晓得成都曾有一个叫苏城的投资大佬,当年很有名,是成都沧浪投资集团的老板。”
夏澜一愣,点了点头。
“我研究过他的投资策略,非常厉害的一个人,可他之所以会败得那么惨,就在于他的心慈手软,如果苏城当年能狠毒一点点,沈重山没有机会,麦明森也没有机会,都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张越感慨地摇了摇头:“可惜,这就是命啊!”
夏澜跟着笑了笑,突然问:“越哥,你说江北要是当年的苏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苏江北?”
张越认真地想了想,撇起干瘦的嘴唇:“真要换成他,这小子能把沈麦两家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扒了,我不怕背后说他,你别看江北长得面善,真要狠起来,那就是一头狼,还是最聪明也最变态的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