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妈妈谢谢你能来”
当苏江北出现在医院的走廊时,一直等在病房门口的安玉舒近似小跑地冲了过去,一把扶抓住他的胳膊,十指很用力,似乎是怕稍微松点力气,就会再次失去儿子。
苏江北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安玉舒。
这才多久没见啊!
她竟然瘦得厉害,不做修饰的脸上也恢复了老态,激动的笑让那些一直被遮掩的皱纹显露无疑,未曾打理的中长卷发蓬乱地堆在肩头,也变得花白,记忆里与梦里的妈妈不是这样的,她真的老了。
“不客气!”
苏江北难受地挤出三个字,轻挪了一下左脚,等待安玉舒的反应。
“病房在前边,走,回去说话!”
安玉舒依旧不放手,因为转身走得有点急,身子朝前踉跄了一下,苏江北赶紧扶住,不由地埋怨:“慢点,病了还不注意。”
“欸注意,注意着呢,妈妈老了,不服老不行喽!”
泪水模糊了安玉舒的视线,却不是以往痛苦的泪,是高兴,是欣慰,是看到会被原谅而激动的眼泪。
回到病房,安玉舒想给苏江北倒水,还想削梨,剥桔子给他吃,又问苏江北吃没吃晚饭,拿起手机打算吩咐人去饭店定餐送过来,都被苏江北拦了下来。
“你别忙了,说几句话我就走。”
“哦,好好,不忙了,你说。”
听到苏江北这样说,安玉舒的神情顿了一下,还是笑着点头,坐在离苏江北最近的床角,双手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襟。
“我本来不会接受那些股权,但因为那是云端控股的股权,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麻烦,我同意。”
“好,同意就好。”
“另外”
突然间,苏江北有些语塞,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安玉舒静静地等着,不知儿子另外要说什么。
“那个玲珑科技要参股云端技术股份公司,是由云端软件为基础的新研发公司,云端控股和云端投资共同持股,国银投资也会占有少部分股权,你是玲珑科技的第二大股东,我需要你的支持。”
“支持,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苏江北站起身,似乎是想离开。
安玉舒赶紧站起来,伸手想抓苏江北的胳膊,不想让儿子离开,只是刚伸到一半的手又停在半空,乞盼地望着苏江北。
苏江北皱了一下眉头,重新坐了下来。
“你有话想说?”
“阳阳,妈妈错了,妈妈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有时间来看看妈妈,或者我回重庆看你,行吗?”
“上大学的时候,我曾有过一个很奇特的念头,认定我的过往就是一部无法拍成电影的剧本,记忆力的人只是剧本里的角色,你是我最爱的妈妈,我也曾是你最疼爱的儿子,可惜剧本只写了一半”
苏江北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角色,仅此而已,所以你没有错,也不需要我的原谅,我已经不是剧本里的苏阳,我叫苏江北,你也不再是我的妈妈,剧本里的那个妈妈叫安慧,而你叫安玉舒,离开了那个剧本,我们便是陌生人。”
如果能恨到可以视若无睹,苏江北不会来,如果能够原谅,他就不会说出这番话,这是无解的纠结。
苏江北说完后,安玉舒出奇地安静,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莫名笑了一下,笑里有些无奈,却看不出悲伤,倒是有点像无奈的释然,早已猜到结果的无奈,无解的释然。
“好吧,如果你就是这样认定,那我就听你的,但至少还有一半的剧本,所以我们是母子,永远成不了陌生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
苏江北点了点头。
“为了沈渝想放弃,是吗?”
苏江北没有回答。
“如果你认为这是剧本,那就应该放弃,既然你已经成为苏江北,就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属于你自己的快乐,组建自己的家庭,心里不应该再有仇恨。”
“哦,如果不是剧本呢?”
苏江北想听听这个曾喊她为妈妈的女人还会说什么。
“如果不是剧本”
安玉舒冲着儿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那你就要自己写一个剧本,一个只属于你和沈渝,能让你们快乐一辈子的剧本,不要再让那些仇恨压在身上了。”
如果安玉舒让苏江北不要忘了仇恨,苏江北会立刻离开,因为那不是一个真正疼爱儿子的母亲应该说的话,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在仇恨之中。
“谢谢你的建议。”
说着,苏江北站起身,走到床尾,弯腰摇动下边的轴杆,将抬起的床头放平,又铺平床褥的褶皱,正了正枕头,转身拉开病房门。
临出门时。
他又说道:“可惜我不是编剧,不会写剧本,我走了,你休息吧!”
安玉舒想问“明天就会重庆吗?”,还想问“走之前还过来看妈妈吗?”,更想问“妈妈明天就要做手术了,能守在妈妈的身边吗?”。
可她一句都没问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默默地跟着苏江北走出病房,走过长长的走廊,看着儿子走进电梯,愣愣地盯着关闭的电梯门,迈不动步,心凉到了谷底。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一句病情,真的只是来看看。
这算什么呢?
算是对母子情的最后一次了结吧?
“阿姨,您儿子走啦?”
护士站的小护士路过,望着发愣的安玉舒,笑着问了一句。
“哦是啊,刚走”
安玉舒回过神,不解地问:“侬怎么晓得是唔的儿子?”
小护士笑道:“他来的时候,先去护士站打听您的病情,很担心呢,还去找了值班的陈医生,和陈医生聊了好一阵子,他自己说是您的儿子,阿姨,您儿子蛮帅气,不过口音听起来不像是上海人,倒像是四川人,是常年在四川工作吗?”
“是的呀,他是重庆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还是当地一家高新科技集团公司的执行副总裁,一直都待在重庆,忙得要命,这不是听说我病了嘛,赶紧回来了。”
安玉舒笑了起来,也自豪地说着。
此刻,她的表情不再像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而是和那些夸自己孩子有出息的母亲一样,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与自豪,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