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崇福长大,那时候经常到中山公园玩,公园这两年经过改造变得更好了,我有时会过来走走,到坟上看看你爸爸和爷爷,也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苏老太望着车外熟悉的街景,似回忆般轻声地说着。
当年,苏城孤独地死在成都,宁红给他料理的后事,安葬在大朗福满园公墓,苏江北经常过去给父亲扫墓,也会坐在碑前跟父亲说说话,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听说父亲在这边也起了坟,苏江北略有不解:“奶奶,怎么我爸在这边还有?”
苏老太解释道:“你爸爸死在成都,我和你爷爷本打算让他落叶归根,可想想还是算了,他在那里有心结,也有到死都亏欠的守护,就让他就睡在那边吧,这边只是衣冠冢,也算是回归祖宗了。”
苏江北明白父亲的心结与不甘,也清楚父亲想要守护却最终无力守护的人是谁,默默地点了点头,视线继续望向前方。
樟林山,说是山,与川渝地区的高山峻岭相比较,根本不能称之为山,顶多也就是稍有些高度的土丘。
苏家祖坟之所以能留在樟林山的南坡,还是苏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为了能有祭拜祖宗的地方,托了市里的关系,也花了不少钱,到头来也算是给父子二人找了一个归宿。
“志远,咱们的孙儿找回了,你看看,多好的孩子啊!”
苏老太站在丈夫的墓碑前,拂去墓碑上的落叶,轻声地说着,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现在城儿陪着你,你别再使倔脾气,也别再怪他,说他,知道吗?”
苏江北跪在爷爷的墓碑前敬酒点烟,磕了三个响头,哽咽地说道:“爷爷,阳阳回来了,来看您了是阳阳不孝,没有照顾好奶奶,也让您一直担心,以后孙儿再也不会离开奶奶,过几天就带奶奶回重庆,您放心,阳阳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这个决定并没有商量过,此时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突然,苏老太一怔,却未说话。
麦朵跪在苏江北的身旁,也是一愣,望了望苏江北,又转头看了看苏老太,同样没有说话。
不过,想想也是理应如此,苏老太独自一人留在镇上,让人太不放心,带回重庆守着,有个大事小情,照顾起来也方便及时。
祭拜完,苏老太领着苏江北和麦朵在公园内闲逛起来,溜达到一处四角檐亭时,三人落座,苏老太说起苏江北刚才的决定。
“现在,我身子还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能行,你不用担心我,不然就等以后再说吧。”
苏老太没有说拒绝的话,即便故土难离,她还是愿意跟着孙儿走,只是不想给孙儿添麻烦。
苏江北笑着摇头,恳求道:“奶奶,我等了二十五年,不能再等了,孙儿就为难您一次,跟我走吧,好吗?”
麦朵在旁也劝道:“奶奶,您就听江北的吧,重庆的气候和这边差不了多少,您一定会适应,就是吃东西会有差别,可没关系呀,我会做饭,也可以学做浙江菜,保准您爱吃,您就跟我们去重庆吧,好不好嘛?”
苏老太拉过麦朵的手,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笑着点头:“好好,奶奶跟你们走。”
苏江北见奶奶同意,心里欢喜,冲着麦朵打趣:“你会做饭,我认识快四年多了,啷个不晓得?这些年哪天不是我做饭给你吃,奶奶,您千万别信她。”
麦朵不服:“哎,你个宝器,胡说撒子嘛!哪个要吃你做的饭,你做的饭又烂又不好吃,我就是照顾你的面子,才吃上几口,我当然会做喽,就是懒得做嘛!”
说着,麦朵挽住苏老太的胳膊,轻轻摇晃地撒娇道:“奶奶,您千万别听他乱说哈,我真的会做饭,再说喽,不会也可以学的撒,您说是吧?”
苏老太笑着拍一下苏江北,故意偏心地嗔怪:“不好小瞧人的,我就信朵朵一定会有好厨艺,即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奶奶就爱吃孙媳妇做的饭菜。”
麦朵听到“孙媳妇”三个字,如同得到官方认证般兴奋起来,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在半空用力一顿:“对头,只有我做的饭菜才是奶奶的最爱,放心吧奶奶,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苏江北望着麦朵的得意忘形,苦笑地揶揄:“哎,你兴奋个撒子嘛,我奶奶是说爱吃孙媳妇做的饭菜,和你有撒子关系?”
这话也没错,孙媳妇并不一定就是指麦朵,还可以是别人,比如沈渝,比如夏澜,又比如别的女人,所以有点戳心窝子了,噎得麦朵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望向苏老太,寻求支持。
苏老太会意,笑着用力拍了一下苏江北:“臭小子,以后不准再欺负朵朵,奶奶只爱吃朵朵做的饭菜,别人做的都不爱吃。”
这番话看似直接的肯定,却也委婉。
因为苏老太并没有直接挑明,已经在儿子的身上酿下追悔莫及遗憾,她不想也绝不会再干预孙子的感情问题。
“哼,听到了吧?奶奶说了,别人做的都不爱吃。”
其实,麦朵听出了苏老太的模棱两可,但她不管,只当老人已经认定,紧紧依偎在苏老太的身边,得意地冲苏江北挥拳头以示警告。
既然商定妥当,剩下的事情就是处理好这边的房子和财物,说是处理并非是卖掉,而是找人代为看管,这个倒不难,毕竟还有信得过亲戚住在镇里,能帮把手。
入夜,忙碌了一天的祖孙三人并没有早早休息,而是坐在庭院的老香樟树下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苏老太在说,苏江北和麦朵在听。
苏老太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说和苏江北的爷爷如何认识,何时结婚以及年轻时发生的趣事,那是女人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老人的脸上始终带着笑。
之后,她又说起苏江北父亲小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笑中有了苦涩,也流露出无法掩饰的伤感。
老人说了好多好多。
似乎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也总有意难平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