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建二年初春,北齐荥阳郡内。
夜半时分,位于汜水关城东的郑家大宅之中突地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惨叫划破长空,仿若一颗石子击破水面,使得原本静谧的夜陡然间变得阴森可怖如魑魅夜行一般沸腾起来。
老夫人郑卢氏从睡梦中惊醒,忙唤婢子披了一件氅衣,在两名老妪的搀扶下赶到那惨叫声响起的别院之中,就见挤得满满一堂的室内,一众仆婢瑟瑟发抖伏地而跪,而卧房之内床塌之上所躺着的年轻男子却是口歪眼斜,浑身抽蓄个不停,悲凄的哭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看到从前活泼好动、聪慧秀颖的孙儿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老夫人心如刀割,恨恨的拄了拐杖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前两日不是都好了吗?不是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吗?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婢女们吓得乱战,其中一个勉强抬头颤巍巍答道:“回老夫人,郎君前两日确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吃能喝,还能与杨家、李家的两位郎君一起赛马,可不知为何今日……”婢女似想到了什么,抬头,“老夫人,郎君他,他一定是中邪了!”
“中什么邪,身正不怕影子邪,我郑氏子孙素来潜心向佛,乐善好施,何来的邪物作崇?来人,还不快去请疾医来。”
一名婆子领命就要离去,却听到一声音打断道:“阿家,已经去请过了,原本住在咱们隔壁巷子里的张太医不知何时搬走了,那宅子里已是空无一人。”
说话的乃是她的儿媳,也便是她这孙儿的嫡母李夫人。
老夫人心中一凉,旋即来气:“没有张太医,就请不到其他医者了吗?”
可说是这么说,她们郑家人的病一直都是张太医所医治的,张太医虽然不是她们郑家专用的御医,可整个荥阳城中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高明的医者。
此时又是夜半三更,她们又从哪里去寻更高明的疾医,老夫人心中忧虑,脸上呈现出的更多是恐慌和颓丧,忙踉跄的跑到床塌边,抱着仿若垂死挣扎中的年轻男子哭泣。
“我的好孙儿,你可千万别弃祖母而去,你可是祖母的心头肉啊!”
听到老夫人哭泣,屋子里妇人们的哭声更是放大了一倍,凄恻的哭喊传遍了各个角落,直令得花枝乱颤,树木凋零,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一种比死寂更可怖的阴森恐怖之中。
老夫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又站起身来,厉声喝了一句:“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找,哪怕是将这整个荥阳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所有的医者都给我找来,若是十四郎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这一屋子的人陪葬!”
这道命令一下,跪了一地的仆妇们皆面如死灰,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就在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爬起身来正准备往外飞奔时,其中一个小婢忽地说道:“老夫人,奴婢知道这荥阳城内还有一名疾医,她一定可以治好郎君的病。”
“那还不快将她给我抓来!”一旁的大夫人李氏连忙喝令道。
却听那婢子吞吞吐吐的颤声答:“就怕她不肯。”
“能给我们荥阳郑氏的子弟看病,乃是她的福气,有什么……”
李氏话未完,老夫人伸手示意,让她掩了嘴,又示意那婢子继续说下去。
婢子这才道明缘由:“原本在一个月前,郎君在汜水关游玩之时,路经桃花峪,无意间碰到一名女子与一名小僮,那女子虽戴着帏帽,可一阵风吹过时,让郎君看到了她的容貌,惊为天人,郎君便想纳那名女子为妾侍,不想那女子拒不从郎君,反而道出郎君身有恶疾。”
“荒唐,就凭她说一句身有恶疾,你就能断定她是神医了吗?”郑卢氏再次拍案插嘴道。
那婢子又立即摇头:“不是的,老夫人,大夫人,后来郎君去打听了有关那位娘子的消息,听说那娘子医治好了许多得瘟疫的村民,被那村子的人称之为神医。”
“她还对郎君说过,一个月以后,郎君必会旧疾复发,口歪眼斜,浑身抽蓄,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动、生,生不如死。”
老夫人再次看向自己的孙儿,就见年轻的男子似乎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更加剧烈的抽蓄起来,嘴角边涎水直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不就是生不如死吗?
她忙握了握年轻男子的手,悲切又心疼的道了声:“十四,别怕,祖母这就给你将这位神医请来!”
正要走时,李氏却伸手拦道:“阿家,您不觉得这婢子说的话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老夫人问。
李氏答道:“这婢子说,十四郎是因为要纳那女子为妾,但那女子不肯,所以,她道出了十四郎身有恶疾。”
“你的意思是,怀疑十四郎的病就是这女子所为?”
“子妇只是觉得,这名女子我们素未相识,又与十四郎有过节,我们不得不防,且不说她是否真如传言中那么神,倘若她要对十四郎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