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时,秦淮河两岸,花船遍布河道。各家的花魁,拿出悉身的本事,招揽客人。每日的这个时候,秦淮河都是大明朝最热闹的地方。
为常人所不知的是,自教坊司创建以来,一直都是李景隆掌教坊司。
每年选拔,最能歌善舞者,送进宫里。或是留在宫中,或是送去藩王府,再就是送去外蕃各国。教坊司多为贱籍,他们与太监、宫女相差不大。这些人,在朱元璋眼中,算不得人。
“把那几个,让教坊司预备好了,给高丽侯送去。”李景隆伸手,左右点一点。
那几个,舞姿优美,身段柔软。
长袖抛向半空时,有如飞天,绮美而娟秀。在教坊司多年,她们早已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如何取悦达官贵人。
“高丽侯?哪个高丽侯。”
旨意还未颁向全国,除了宫中几位,鲜有人知道,大明朝又出了一个高丽侯。
因此,李景隆说出“高丽侯”三个字时,身边的管家,显然不知这是个什么人。看去,又不似是说笑,只得再问一遍。
李景隆咂嘴,抬手砸下去,“什么高丽侯,今儿皇爷就封了一个高丽侯!”
管家一拍大腿,“嗐,赵思礼呀。”
“建国前,小的还跟他一块儿打仗呢。就那马尿,都是他一口我一口的喝着。这才多少年,他咋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侯了。”
李景隆笑道,“谁让人家发迹了呢,得了吴王赏识,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吴王要用的人,皇爷自然要往前拽一拽。说句大不敬的话,皇爷哪日真的殡天了,这些人可都是吴王的班底。”
“刚建国那会儿,不也是这么对太子的。就凭宋国公,凭着他哥的功绩,这国公怎么也轮不到他。要不是他与太子打的火热,他只能是个侯,也能是个伯。”
说到底,李景隆对赵思礼是有些轻视的。这种并不是靠着战功挣来的侯爷,看似也不是那么稳当。
管家似懂非懂,朝廷之上的这些弯弯绕,他不懂。他只知道,李景隆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至于旁的,完全与他无关。
“那怎么这些歌女,送还是不送。”
“送啊,为啥不送。不光要送,还要多送。听说,高丽侯正想着。生个儿子呢。正好给他送几个,瞧上眼了,咱老李也算是半个保媒拉纤的。”
李景隆愈加兴奋,“再挑上几个,长的俊俏些的。我亲自,去给高丽侯送去。”
水面河灯闪烁,有船开来,河灯纷纷散开。待船驶过,河灯又聚拢而来。若是大船,则要时间再更久些。
“爷,您看那儿。这船,可是永昌侯的。”
李景隆眯眼去看,点着头,“确实是蓝玉的,走吧,咱们下去。这么多的淮西勋贵,对谁不敬,都不能对他不敬。如今的朝廷,得皇爷、太子、吴王三代宠的,唯独蓝玉一家。”
正说着,李景隆笑眯眯的走上去,“哎呀,永昌侯,您今儿可是来的够早。”
蓝玉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巡查完了,再整顿军马。牌子一交,可就没我啥事了。既然没事了,那可不就过来了。再说了,二丫头你做东,我哪有不给脸的说法。”
一只手扶住桅杆。另一个手摸着船弦。蓝玉跳到李景隆船上,左右去看,“咋,这儿就你一人。”
空气中,浓重的脂粉香气,让蓝玉紧紧皱眉。
伸出一只手,左右扇着。李景隆瞧见,打开自己的扇子,亲为蓝玉扇起来。
“您今儿来的最早,别的几位都没到呢。不光是别的几位,高丽侯也还在吴王那儿,与吴王说话呢。”
蓝玉眼神一凛,听出其中味道,“什么高丽侯,二丫头,你可别和咱们耍啥花招。旁人不晓得你,我可是晓得。文武通吃,能耐的很呢。”
李景隆也不恼,每日见到这几位,都要被数落几句。
他知道,这是怕着他站错队呢。
越是这样,李景隆就越是稳当。两边都挨点,两边都不得罪。
“您说的是,这高丽侯,是皇爷今儿亲封的。就是原先,跟着开平王的那个马夫赵思礼。”
蓝玉想起来了,一个憨头憨脑,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家伙。
“您先上去,我去船尾迎客。”李景隆把蓝玉带到楼梯边,再脸色严肃,“把永昌侯伺候好了,倘若从永昌侯嘴里说出一个你的不是来,我都饶不了你。”
坐在船尾,李景隆无心去看甩向半空的长袖。
这样的光景,自己一天不知要见多少回。耳边尽是莺歌燕舞,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为空气之中浓重的胭脂香气,更增添了一种味道。
虽是曹国公,但李景隆心中清楚,自己也是老皇帝的亲戚。
他不能与朝臣们走的太近,又不能走的太远。无论其中哪个,都容易引起猜忌。于两边,若即若离。不站队,不偏向哪方。
至于往后如何,就再说往后的事吧。
现在老皇帝当朝,最见不得就是,有一群人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聚在一块儿,做着什么勾当。
“爷,高丽侯与宋国公到了。”
李景隆回过神,“他俩怎么一块儿来了,这么快,都打的一片火热了?”
管家答道,“两人坐着一艘船来的,怕是宋国公在岸边,瞧见没船的高丽侯,就顺带着一程。”
不去回答,李景隆扭身便走,“得了,咱们也上去吧。皇后吩咐咱们组的这个局,咱们也组好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