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压抑的气氛,终于是缓解了些。常升也松了一口气,都端正的坐在朱元璋和马皇后面前。
这样的场景,在以前他每天不知道要看到过多少次。
那时候,还没建国。他对朱元璋的称呼,一直都是叔父。常遇春出去打仗了,带着常茂一块儿去。而他和常森,就留在了朱元璋身边。
那时候,他与徐增寿一道,整天帮着朱元璋种地。
虽有些拘束,却也不似如今。“君臣”两个字,重重的压在常升身上。再到他袭了开国公,常升就更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他的稍一个不注意,就很可能给常家,带来灭顶之灾。
但是,常升也有着自己的心思。
他的心里,只认朱元璋、朱标、朱雄英这祖孙三代。自从朱雄英没了,他又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朱允熥身上。
他没想过,当时只有四岁的孩子,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
更多的是,常升想通过自己方式,来护佑朱允熥。然后,以嫡孙的身份,成为储君。地位,得是自己争取来的,这才是最稳固的。
“常升啊。”
“皇爷,臣在呢,您说话。”常升故作镇静,实际上他知道,朱元璋这是要问他什么。
这个皇爷,最喜欢做的,就是试探。
朱元璋表情丝毫不变,右手轻抬,又放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不断的敲击桌面。声音不大,每一下却都直击常升的内心。
面前的常升,脸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朱元璋看在眼里,“这大都督府,你是不去了,咱准你,那你也给咱推荐一个。”
“那时候选定你,咱也是想了很久的。说心里话,咱一开始没想是你。可想了几天,除了你,却没有别的人更合适了。你也帮着咱好好的想想,想一个人出来。不然啊,这人还是你。”
常升深吸一口气,“秦王殿下。”
朱元璋敲击桌面的手指陡然停住,原本已经高高抬起的食指,轻轻的落在桌子上,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说下去。”
常升解释道,“皇爷,大都督府本皇家亲军,拱卫京城,又有天下诸营调动之责。非德高望重、能征善战者,不能担任。秦王殿下,武德丰沛,又为诸王之首。统领天子亲军,正当合适。”
这时候,朱元璋深深皱眉,他当然知道,这就是朱允熥的意思。
只是,朱元璋没想到的是,朱允熥会搬出秦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嘴上重复一遍,“秦王”
选了秦王,不仅解了常家之急,还让大都督府有了着落。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开此先例。再往后,藩王们可就离不开京城了。一举一动,都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不难去想,原先,大都督府可统天下诸营。可唯独藩王治下,有名义却无实权调动。
这一切的根源,都要来源于,朱元璋的皇明祖训: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因此,无论是兵部或是大都督府,名义上可调动藩王治下,实际上却很难做到。
因此,有大臣统领的大都督府,在朱元璋驾崩之后,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
如此一来,无论朱允炆做的对与不对,都给了朱棣带兵进京,“清君侧,靖国难”很好的由头。更为主要的是,兵部或是大都督府,根本无权也不敢去查问藩王的边兵。
而如果两者相换,在边的是武将,而大都督是藩王。
那么,藩王和边将之间,就可以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的制约。没有大都督府和兵部,边将无权用兵。而大都督府和兵部,又不能绕开皇帝,去给边将下令。
待常升走了,朱元璋才放松下来。他的脑子里,全是朱允熥的这一法子。
“妹子,咱们这孙子,好手段。”
马皇后不以为意,“我觉得挺好,大老远的,你让儿子们都跑过去干啥。都留在京城,一家人想见就能见了。也不至于,临死的时候,自己的儿子都见不着一面。”
朱元璋苦笑道,“你咋这么想,你孙子可是否了咱定下的东西。”
“咋是我孙子,难道不是你孙子。你想想,熥儿做的,可不比你差。反正我看呐,挺好的。”
马皇后十分聪慧,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道道来。
虽然,她并不十分理解,为什么朱允熥如此防范他的叔叔们。但有一点,马皇后看的十分透彻。那就是,大臣限制不了藩王,但藩王能限制大臣。
如果上目闭塞,远在边角的藩王起了歹心,很容易趁此作乱。
想了许久,朱元璋依然叹气,“这么一来,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可都得回来了。整个边防,都得换人。”
说着说着,朱元璋反倒是笑了出来,“嘿,不愧是咱孙子。到了这儿,还真给咱,吃了颗定心丸了。咱怕呀,自家人斗来斗去的。现在可好,想斗也斗不成了。”
言罢,朱元璋站起来,“去,就照这么办。把旨意,各抄几份,在外藩王,都给送去。”
“再有,常升有功,授指挥佥事,从二品,赐昭勇将军。秦王、晋王,为左右都督,燕王为都督同知。”
再想了想,朱元璋继续说道,“西安大营、宣大大营、北平大营,全都划归大都督府。旨到即行,任何人不得延误,否则以抗旨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