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大燕京都。
穆酒一双空洞滴着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上方“镇远将军府”的牌匾。
牌匾满是灰尘,歪斜的挂着,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摔碎。
短短的几日,这里就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处处都是残垣断壁。
一场浩劫,使得镇远将军府从簪缨世家,沦落成被流放的罪人。
而将军之女穆酒,在与官兵争执中香消玉殒。
庆幸的是,她还能以另一种身份站在长大的地方,或回忆过往,或守护希望。
穆酒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直到腰际,轻盈纤细的身体被一身白衣包裹,脚尖一点,轻飘飘的飞进府内,熟门熟路。
略过父兄训练的练武场,抚过母亲查账时用的筹算,与家人的温馨时刻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已经事过境迁。
晶莹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形成两道鲜红的血痕,一张苍白的脸更加恐怖。
夜幕中那弯诡异的钩月,早已不知不觉隐藏在云层里,一颗星星也无。
四周漆黑寂静一片,时不时听到树叶的沙沙声,连风都仿佛带着阴森。
墙角处一阵窸窸窣窣,两个黑衣人翻墙而入。
一个黑衣人瑟缩着身子,眼睛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声音放到最低打着颤:
“大哥,我们真要这时候进去吗?听说穆家大小姐冤魂不散,每日夜晚都飘荡在穆府,真的,有人看见过。”
说话仿佛能壮胆,又仿佛让大哥相信自己,继续小声说话。
“大哥,你知道的,兄弟杀人放火皆不在话下,就是害怕这虚无缥缈神神叨叨的东西。”
大哥不以为意的回答:“老二,瞧你这出息!兄弟们杀了这么多人,若有冤魂,早就出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脆。
伸手不见五指,更加让人两股战战。
老二不仅声音打颤,双腿也开始打颤。
“铃铛声响,鬼魂索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大哥同样瞬间警觉,环顾四周的环境,隐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上,吊着一排的铃铛。
被风一吹,铃铛相互碰撞,才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刚提起的心瞬间放松,眉毛冷冷竖起,厉喝一声:“闭嘴,还没完成主子的命令,你想退缩,是嫌命太长了?”
然后对着屋檐的铃铛指了指,发出命令:“被一排铃铛吓破胆子,快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赶紧找东西!”
老二缩了缩脖子,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忙不过来似的瞅瞅这里看看那里,紧紧跟在大哥的身后。
心里一阵嘀咕:跑到凶宅里找东西,岂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因为抄家,穆府到处都很凌乱,好在深宅大户的格局差不多,穆将军的书房很快被两人找到。
一阵翻箱倒柜,两人毫无所获。
“大哥,找不到东西,如何向主子交代啊?”
“继续找,不在书房,肯定是在别的地方。”
两人坚定的点点头,为了小命,达成一致。
还没等转过身来,就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你们在找什么?来问我呀!”
大哥和老二的身体猛的一僵,出于本能的警惕,瞬间转身看过去。
一个白影飞过,刹那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吓得两人同时一个激灵,脑袋突突乱跳,仿佛要掀开天灵盖一般。
他们相互对视,好像在验证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然后很有默契的背靠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几个呼吸过后,一个白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乌黑的长发直到腰际,随着微风轻轻而动,背影美如仙子,面容恐怖如斯。
这么娇俏好听的声音,竟然配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两个黑衣人瞬间面无血色冷汗直流,比白衣女子的面容还要苍白。
老二身子哆嗦的犹如筛糠,马上就要晕过去似的,在晕过去之前,还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胆怯的问:
“你···你是···谁?”
“穆家嫡女,穆酒啊!”
“嘎!!”
老二终于得到心中的答案晕了过去。
大哥眉峰竖起,冷哼一声,强装镇定的拔出腰间的匕首,露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管你是谁,如今落在老子手里,就让你立刻投胎!”
他说着狠话,手握匕首向穆酒刺过来。
穆酒神情镇定嘴角微勾,只轻轻挥了挥衣袖,就见被称作大哥的人瞬间滑倒在地。
大哥眼皮直跳,虽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却不信邪,骨碌一下爬起来,继续刺向穆酒。
穆酒依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轻轻抬手,大哥握着匕首的手猛地一麻,匕首掉落。
竟然连靠近都不能,他震惊的瞪大眼睛,心中最后一丝防线崩溃,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额头磕的咚咚响。
“求姑娘恕罪,求姑娘恕罪,我们无故闯入,惊扰了姑娘,这就离开······”
“嗖”的一下,穆酒恐怖的脸近在咫尺,冰凉的手一把扼制住他的脖子,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说,你们在找什么?主子是谁?”
大哥的身体开始发抖,嘴唇也跟着不受控制。
头脑中仅存的一点清明告诉他,说与不说都得死。
“我们···只···只是想···找些值钱的东西。”
如此嘴硬!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的,浪费功夫!
穆酒目光一凛冷哼出声,一根银针刺入大哥的脑袋上。
大哥瞪着圆圆的眼睛眼球突出,跪在那里没了气息,那眼神不知是惊恐的,还是愤怒的。
穆酒松了一口气,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老二身上,势必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
刚抬脚走了两步,就听到“咻”的一声。
被利器飞速而过的声音警觉,她立刻停住脚步,同时身体快速后仰,一个闪着寒光的匕首从面前飞过。
没想到刚才的一切,都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竟然毫无所觉,是自己警觉性降低了?还是对方武功太高?
穆酒听说,皇上准备把穆府赏赐给前来的北齐质子景炎,她为了保住宅子才装神弄鬼,传出凶宅的谣言让他们自己退缩。
既已暴露,无需再装。
幸好自己的脸被涂得花里胡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不过自己在明,敌人在暗,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既然来了却不敢露面,躲在暗处实属龌龊,竟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而死,想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隐在暗处的夜影稍稍转头看去,瞧见自家主子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听得出对方是想激主子现身,但是说出的话着实不入耳。
夜影承认主子不良善,但是用龌龊形容主子,他绝对不同意。
带着怒容看向主子,眸光中满是替主子委屈,仿佛告状一般压低声音重复一遍。
“主子,她说您龌龊,还误会您是贼人的同伙!”
景炎带着锋芒的眸光扫向夜影,对他重复的话极为不满。
难道他看上去耳聋?!
景炎声音冷沉如冰:“你也想去漠北?!”
“属下先去做事。”
夜影想起被主子打发去漠北的风影,不禁打了个寒颤,说完迅速消失在原地。
景炎对穆酒刚才做的事情一览无余。
她提前在地上倒了油,才导致那人滑倒,至于她挥动衣袖的动作,也只是起到迷惑的作用。
第二次抬手扔出去一根黑色的暗器,比绣花针还要细小,刺入黑衣人的穴位上,导致那人手麻。
暗器借着黑夜的掩饰,黑衣人因为紧张没有发现而已。
景炎冷哼一声飞身而起,带着凌厉的掌风,出现在穆酒的视野中。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穆酒感觉到危险,迅速闪躲,同时从袖中扔出暗器,对着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景炎飞去。
嘴上功夫也毫不示弱:“暗处窥视,龌龊小人!”
景炎听到八个字的评价,嘴角再次抽了抽,眉头微蹙,一副隐忍之态。
暗器最终被一掌挥了出去,掌风波及到周围,树枝晃动树叶纷飞,就连穆酒都感到危险临近。
这次出掌的内力,显然比刚才狠厉许多。
穆酒眉头紧紧皱起,对方的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而且距离不止一点点。
看向老二晕倒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目的落空,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走为上。
于是对着景炎虚晃一招,脚尖轻点,白衣款款。
若不是这张恐怖的脸,真有飘飘欲仙之势。
景炎从容不迫,轻功飞跃宛如游龙般,一把抓住她白色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