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提前做好了一桌好菜,可显然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陆欢把那个小陶瓷罐郑重地摆在了卧室的置物架上,周琰从冰箱拿了两个冰袋包上毛巾,给她敷眼睛消肿。
她靠在沙发上,还是有泪不断流下来。
那只幼犬在喂过药后有短暂的清醒,甚至还舔了舔她的手,她几乎以为会有希望能好起来,变故却来得那么快。
它才只有两三个月大,一双圆圆的眼睛干净得像两颗黑色玻璃弹珠,她夜以继日地守了它几天,最后经过一阵剧烈的抽搐,它躺在她怀里逐渐停止了呼吸。
那种亲眼目睹一个生命逝去,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挫败感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将她溺在其中,她确实还没能强大到从这样残酷的现实里迅速缓过神来。
直到死亡,她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悄悄来去,如同这个世界上一粒没人在意的尘埃。
“哥哥,我好难过。”
周琰沉叹了一声,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它原本被人遗弃,是你收留了它,还用心陪它治疗它,虽然结果不如人意,但对它来说,病痛折磨到最后,离开也是一种解脱。”
他目光幽深,平静沉缓的声线似乎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陆欢移开冰袋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现在很多宠物市场不规范,笼舍环境脏乱差,幼犬本身抵抗力低,没来得及打疫苗的情况下很容易感染犬瘟热,还有一些养宠物的人责任心不强,只图一时新鲜,没了解过相关知识,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是抛弃放弃,我们没办法改变所有人,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欢欢,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略带薄茧的修长指尖把女孩脸上被泪沾湿的碎发拨到耳后,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低声哄着:“不哭了?哭太久对眼睛不好。”
陆欢被负面情绪压抑的面容终于有了些松动,倾身上前将他抱住,温润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人心生安宁:“哥哥,我以为你会教育我一些大道理,劝我看开些。”
周琰淡笑一声,掌心一下一下拍着女孩单薄的肩背:“靠自己感悟得来的道理,才更有说服力,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一定要努力把专业知识学好,变得像哥哥一样厉害,争取不再让这样的悲剧在我手上发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被水浸过的眸子黑得发亮,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正如这十几年来,周琰一直欣赏看重的,她的模样。
周琰忍不住俯身吻她的额头,温柔牵起她的手:“在这之前先得把肚子填饱,走,吃饭去,菜都凉了。”
“嗯。”
陈姐见两人过来,盛好了饭,瞧着小姑娘眼睛红肿,担忧道:“欢欢,怎么了?”
周琰不愿她再重提这桩伤心事,替她答了一句:“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陈姐也有眼力见的没再追问。
陆欢情绪还是不高,周琰坐在长桌主座,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
“这两天方便请假吗?带你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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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宁城宽阔的大道上,街景不断倒退,逐渐远离了喧闹的市区。
“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琰侧头瞥了一眼身边副驾驶位的女孩,她兴奋地看着车窗外的郁郁葱葱,满脸期待,盛夏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细腻的小脸上,透亮得似乎都能看到那层微小的浮毛。
他语气平静,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像随口一问:“欢欢,上次你的生日照里,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生是谁?从来没听你提过。”
陆欢回头笑道:“你说陶卓啊,他在艺术院的设计系,比我高两届,也是篮球队的,医院的陶医生是他父亲,我的暑假工就是找他帮我联系的。”
她又拧了眉头,略带愤怒的模样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哥哥,你知道吗,刚才那只狗狗的主人找过来了,说医院没把它治好,还要找我们赔钱,还好当时陶卓在医院,及时把陶医生叫过来出面处理了,不然我恐怕今天都没法请假。”
“有这种事?”周琰淡淡答了一句,“他倒挺热心的。”
一个学设计的天天待在动物医院,为了吹空调吗。
小姑娘生得漂亮,明眸皓齿,又乖巧可爱,对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来说哪哪都是吸引,难免会惹人觊觎,偏偏她像没长脑子,看不出来。
安静的车厢里隔绝了外面一切噪音,陆欢瞥着男人稍显沉冷的脸色,试探问:“哥哥,你不喜欢陶卓吗?”
“我应该喜欢他?”
“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悦,女孩无意识地揪着安全带,垂头低声道,“就是他和陶医生平时都挺关照我的……”
周琰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我谢谢他。”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不太明白周琰为什么平白无故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这么大的敌意,尽管他将那抹愠色隐藏得很好,她还是敏锐地感觉了出来。
彼此有一分钟的沉寂。
他们已经驶入城郊,上午的阳光就足够刺眼,周琰戴上了一副黑色墨镜,遮住了墨色浓郁的眼眸,也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陆欢后知后觉地歪着头看他轻抿的薄唇:“哥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我跟陶卓就是普通朋友,上次生日聚会的时候,他听见我们打电话,都知道你了,小舒还说了我很久的‘恋爱脑’呢。”
男人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哪里恋爱脑了,我怎么没看见,连一句想我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看他浅浅勾起的唇角,大概是被哄好了,陆欢神秘兮兮凑近他的耳畔,像在小声说着一个秘密:“等晚上到被窝里,我跟你说一百遍。”
女孩柔软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像三月春雨携带而来的风,明明是不正经的言辞,却被她一脸认真地说得煞有介事,这种极致的反差又恰到好处。
周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遒实的小臂上青筋隐现。
“进被窝之前,是不是先得给我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