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风见她没有生气,又听她说了去处,心也放下来不少,和蔼地拍了拍她的头:“那今晚就只好委屈你跟妹妹们挤一挤了。”
陆欢笑得灿烂:“没问题。”
夜里,她跟那几个四五岁的小妹妹住在一起,看着她们天真无邪的笑颜,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周琰,也是她们这般大的年纪,那时周琰才十二岁,穿着一件简单白t恤,站在人群中,却十足的光彩耀目。
晃眼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那个干净出尘的身影,她不知不觉放在心底念了这么多年。
第二天一早,她就拎着那个小行李箱离开了慈育院。
冬日阳光穿透寒冷的空气,漫长的街道仿佛看不见尽头,女孩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游荡,身旁搓着双手匆匆而过的行人掀起一丝凉风,呼吸都化成了白雾。
天色逐渐阴翳,似乎又有大雪将至,陆欢坐在路边揉了揉走到酸疼的小腿,抬眸瞥见了一家旅馆漆红色的招牌。
她需要有个地方暂时落脚。
前台烫着波浪卷的女人悠闲地嗑着瓜子,接过她递来的证件扫了一眼,意味深长:“这么小就出来接生意了?长得确实不错,人已经到了,302房,直接上去吧。”
陆欢没听明白,微微愣了一下:“您是不是认错了?我不找人。”
她抬眸看着女人身后价格表的最上面那一栏:“我要一个单间,一百一天的。”
这个学期攒下来的生活费她都给慈育院的小朋友们买了礼物,剩下的钱不多,如果联系不上工作,想要度过这个寒假,还得省着点花才行。
“如果多住几天,能便宜吗?”
“住几天?”
陆欢算了算:“先订三天吧。”
三天之内,她争取能找到包吃住的地方。
“给你打个九折,两百七,”女人幽幽睨了她一眼,埋头写下一张收据,给她房卡,“301房。”
“好,谢谢。”
三楼走廊潮湿,陆欢的房间在尽头,路过302房的时候,她隐隐闻到了门缝中透出的烟酒味,不禁加快步伐赶紧进屋上了锁。
她将行李箱推到墙边,斑驳墙壁贴着姿势挑逗的女郎画报,床头柜上还明目张胆摆着一个少儿不宜的小盒子,她定了定心神,拿出手机找到之前做暑假工时留下的那些电话,挨个问了过去,可惜得到的都是“年关将近,暂不招人”的答复。
窗外暮色四合,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雾,街灯明晃晃地照在了女孩落寞的眼眸里。
陆欢轻叹一声,泡了桶方便面坐在床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日子她该何去何从。
身后那堵墙却突然被什么撞击得哐哐作响。
她吓了一跳,连忙穿上拖鞋躲到了稍远些的沙发上。
小旅馆楼板单薄,隔音效果很不好,那阵嘈杂响动中止的间隙,又隐约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低吟和男人粗哑喘息的骂骂咧咧。
不难想象隔壁正发生着什么。
陆欢面红耳赤地定在那里,屏息凝神留意着对面的动静,生怕那堵墙被撞出个窟窿,她都没地方可逃。
泡面闷了许久,她才想起来吃,放进嘴里还没嚼就化了,随意吞了两口填填肚子,食不知味。
耳边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她抱着被子强迫自己睡觉,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听见酒瓶倒地的几声脆响,男人踉跄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走远又走近。
“砰”的一下,房门被人重重踹了一脚,陆欢瞬间惊醒,紧盯着前方不敢眨眼,心里突突直跳。
“妈的,老子出去买包烟,你个臭婊子把门锁上干什么?给我打开!”
男人醉醺醺一直骂着粗鄙的脏话,陆欢强忍恐惧,硬着头皮冲门口喊道:“你走错房间了!”
“什么走错,才给你五百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那把并不牢靠的锁被狠踹了几下,隐约有松动的迹象,陆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慌失措地躲进床与窗台狭窄的缝隙中,握着手机的指尖颤个不停。
“欢欢?怎么了?”
凌晨两点,周琰嗓音还带着从睡梦中被扰醒的沙哑,可听到他说话的那一刻,陆欢心头积压的委屈和惊惧再也绷不住,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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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很快被踹开,好在有人及时赶过来,带走了那个醉酒的男人。
屋子失去掩蔽,深夜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陆欢缩在原地,揉着刚才匆忙躲起来时不小心扭到的脚踝,眼泪大颗地掉。
“欢欢?”
高大挺拔的身影阔步走入,蹙眉打量了一圈屋内简陋的环境,视线落在墙角那个蜷缩的小小一团上。
陆欢愣了一秒,起身上前,用全部力气抱住了他。
清冽好闻的香味笼罩过来,她悬了整晚的心才终于踏实落下。
“哥哥,我以为你不会来……”
拨出周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她极致的害怕里还夹杂着一点私心,能找他的理由太少,她只是很想见他一面。
周琰出来得急,又是深夜,那件黑色长大衣下还裹着一套薄绒家居服,他轻拍着女孩哭到颤抖的肩背,柔声安慰:“怎么会,哥哥在,放心没事了。”
他扶陆欢在床边坐下,垂头查看她的伤势:“还能走吗?”
女孩摇头,潮湿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疼。”
那点意图都只差写在了脸上。
周琰俯身,手臂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又瞥了一眼那只行李箱:“东西都收好了?就这个箱子?”
“嗯。”
“搂紧我。”
她乖巧地连忙双手箍住男人的脖颈,轻靠在了他宽阔结实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温度,如一棵庇护她不被风雪侵蚀的树。
周琰抱稳她之后,腾出一只手来拎起她的行李,旅馆没有电梯,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下到一楼,步伐始终稳健。
陆欢抬眸看着他的清俊侧脸,忍不住夸赞:“哥哥,你力气好大呀。”
周琰被她逗笑,胸膛微震:“眼睛都哭肿了,还有心思管这些。”
前台换了个男人,大概是下午那个女人的丈夫,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若不是您及时打电话通知我,我还不知道三楼出了这样的事,他们那些人经常闹出动静……”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懒得管,现在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周琰径直往门外走去,并不打算接话。
“哥哥,等一下,”陆欢却从他怀里跳下来,把收据递回,“那我的房费是不是能退?”
旅馆老板瞥着周琰沉寒的脸色和他停在门边的那辆旗舰款迈巴赫,心想恐怕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打开收银抽屉:“能退能退。”
小姑娘心满意足收了钱,脸上阴霾散去不少,她看周琰将她的行李放入后备箱,问:“哥哥,您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
“导航上有,我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怕来不及,”周琰扶她上副驾驶位,深幽的眸光看过来,带着点秋后算账的味道,声线也严肃几分,“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