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漫长。
农忙时节,庄佳丽要做的事情很多。
一日三餐,晚上洗衣裳,还要喂家里的猪和鸡们,去河里放鸭子。
到了晚上睡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月亮,肚子总是咕咕叫。饿。
饿地想吃月亮。看着看着,月亮真的变成了一个饼子,到梦里去吃它吧。
文宇的邀约她记得,但自尊心不允许她上文宇家去吃饭。
十点半,庄佳丽在她小小的窗户里看月亮,“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奇怪的声音,什么鸟叫地这样奇怪?
“肚子好饿,咕咕咕咕。”
是文宇的声音。
庄佳丽笑出声来。披上衣服,从那一眼小窗户上往外瞧去,文宇戴着草帽子,还在“咕咕咕咕”地叫。
见佳丽发现了他,脱下帽子,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像个提篮一样提着,从低往高,比划着,佳丽明白了,找个根绳子,扔出去,文宇把绳子系在塑料袋上,佳丽提上来。
好香。牛肉包子。
有点凉了,带着一点温度。
“咕咕咕咕。”
那只鸟走了,声音越来越远,带着些快乐。
秋季开学。文宇在另一个班,庄佳丽环视教室四周,文宇不在,她安慰自己,镇上人多,他们分开是种必然。
上下学还是那条路,文宇跟上来,“庄佳丽,你们老师凶不凶,我们老师是个老头,一点都不凶。”
“凶不凶你都要好好学习,别老记着玩。”
“对了,我今天认识了新朋友,你呢?徐宁和你一个班不?”
庄佳丽摇头,“徐宁不念书了。她去帮家里的餐馆了。”
“哦,那你又没朋友了。”
“我没朋友没事,我要考大学。什么事都没考大学重要。”
“为啥,我觉得交朋友也挺重要的啊。”
“你家里好,我靠别人靠不住,我考大学就有好工作了,不用看我妈脸色。我书上看的。”
“哦,也是。”
两人聊着走着,庄佳丽比以前跑的更快,“文宇,我要是不赶回去快些帮忙,我妈不给我吃的,你快点。”
“那就慢慢走,我晚上给你拿。你妈太过分了啊。”
佳丽不说话,他幸福,自然不懂。她确实吃穿都靠人家,自然要听人家的话,等她长大就好了。
“文宇…我总不能天天靠你送饭给我。”
“我总不会饿着你,我有俩就有你一个。”
的确。
在往后的日子里,文宇也恪守着这个简单的承诺。
青草漫漫,长路不远,日子就这样一直到他们中考前的夏天。
等补完课,两人回家时,太阳早下山了,路上有青草晒得清新的味道,熟了的瓜果也散发着香气。
庄佳丽今天放学要早些,蹲在路口,等了会文宇,久久不见他来,就慢慢在路上走,边走边回头,文宇今天太慢了。一定是他被留堂了。
天黑乎乎的,一个人走在路上,仿佛置身颜色过深的油画,虽是夏天,但田野间整体色调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簌簌穿过草的声音,突然出现了有生命的东西,在寂静的田野,有点让人害怕。
佳丽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
“文宇,你出来,你别躲。我都看见你了!”庄佳丽疑心是文宇躲在草里,想吓她一下。
没有回应。
佳丽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估计是兔子。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一阵呼喊,“佳丽,佳丽!”
这下是文宇。
“文宇,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文宇气喘吁吁跑来,神秘地说,“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
“徐宁!”
“徐宁不是去a市给她哥馆子帮忙了?她回来啦!”
两人同行,聊着徐宁和她哥。徐宁比庄佳丽略大些,勉强受完小学教育,就去做帮工,后来她哥哥在大城市开了家馆子,徐宁就又去了哥哥那里帮工,顺便在一家中专混日子。
“徐宁变样儿了,像个城里人,还染了黄头发,你要是见了她,你根本认不出来,那个嘴唇啊,也涂得血红,她叫我我都吓一跳,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文宇兴高采烈地跟庄佳丽描述。
“那她打扮地漂亮吗?”
“漂亮啥啊,简直是没眼看,吓死鬼。”文宇摇着头叹着气,“好好一个人,描画成那个鬼样子,黄毛红嘴唇,哎呀,不好看不好看。”
“我以后也要染头发,涂口红,打扮成都市丽人。”庄佳丽不管文宇的评价,她自己有对未来的规划。
她心中未来的她是个坐写字楼的上班族,领着没有汗水味的薪水,住着一件小小的温馨房间,每天打扮地漂亮去上班,她会把钱攒下来,一部分还给庄叔,算是还了她欠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一部分留下来,她想出去旅游,到处吃吃喝喝。
“哎呦,那可也要吓死我了。”文宇夸张地咋舌。“你见我的时候,一定要打声招呼,我怕眼花看成大白天活见鬼!”
“文宇,你真欠揍,我祝你以后就找个红嘴唇子的老婆,天天吓你!”
两人跑着打闹,到了村口。文哑巴站在下路口等他们。
知道两人都饿了,手里提的是大馒头,还夹着炒熟的青椒。
“文姨,谢谢你。”
“谢啥,你蹭吃蹭喝这么些年了,还这么客气,见外了啊小妮。”文宇打趣,庄佳丽已经变得坦然了,她是在蹭吃蹭喝,不过文宇说了,这是他们的缘分。
就像有个人饿了,找上门要口吃的,他妈也会给,但那天他妈要是恰好不在家里,那就无缘施舍了。文哑巴喜欢佳丽,把她当自己的干女儿看待,她求的不是回报,而是一种被需要的满足。
既然有这种缘分,珍惜就是了。
“佳丽,你虽没有亲妈疼你的福分,但旁的人疼你。你还是个有福的人。”文宇年迈的奶奶开解佳丽。
庄佳丽在文宇一家精神食粮的喂养下,身体和灵魂,都逐渐丰盈起来。
回去已经天黑了。佳丽一看,八点了。
明天照旧,文宇说要早些走,路上可以摘果子玩。
打着瞌睡搓揉今天盆里留给她的衣服,这是换今天可以住在这里。边想着,佳丽好好搓了几下脏脏的领子处。等洗完,温习完功课,已经是十二点了。
“你睡不睡?半夜三更还开灯,你缴电费的啊!”
她妈嗓门很大,从那屋传过来,佳丽吓得赶紧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