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拘留所回来本就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起来,林七安却觉得睡了很久很久,是迎接黎明或是继续暗夜,早就在她的心里徘徊了起来,天亮了她依旧得去面对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有在暗夜里她就可以选择落慌而逃。
晨起时她推开了许阿姨的房门,却发现那女人并不在屋内,林七安愤怒的从嘴里闪电般走起一些槽话:“他妈的,难道大人都是骗子吗?”
随之在房门槛上狠狠的踹上一脚,从嘴里爆出一词:“卧槽”。
许阿姨就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凭什么要帮助她这么孤女,老林之所以能留下她,是因为有碎银几两,如今能出这碎银几两的人都不在了,她留下来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似乎这么一想,她也没那么气了。
林七安拿起邮差包,在压水机旁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而后疯狂的往外跑。
校园的铃声就像是招魂的法器一般,除了能召集到那些团结友爱的灵魂处在一块,也能把那些满是恩怨情仇的种子集在一起。
七安来的早些先进了教室。
毛巧琳脸上暗淡。头发不像往日整齐,眼底的黑让她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觉的样子。
吴陈也脚上踢拖着上周穿过的一双白鞋,满是泥泞,干了又湿,鞋绑上旧土加新泥结上厚厚的一层,鞋面上早就染成了黄色。
林七安眼瞧着他们一前一后的在座位上落了座。
这前后进入教室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毛巧琳断然是看到林七安的,只她不搭话,七安也不知道从何处说。
毛巧琳倒也不是真的恨上林七安的,只是天下这伤心且碰巧的事就都被她俩遇上。
昨日来的警车在小林家屋檐旁停着,那时她还为小林揪起了一颗心,紧张兮兮的回去搬救兵来,绕回自己家才晓得是小林她爸把自家的亲爷爷送上了山去。
爷爷是整个毛家最疼爱巧琳的人,起先几年也都是爷爷拿着养老的钱吊着儿媳妇养活她这个孙女。如今她爷就这么走了,巧琳她爹又是个不扛事的爹,日后恐怕是当真要被她母亲拖去换个儿子回来养,哪家儿子多就换哪家去,可顾不上她女孩家家的愿不愿意的。她父亲原就有六兄弟,母亲就是用小五叔换来的童养媳。
她母亲总觉着生个女子横竖是白养二十年,心里不平衡了好多年。隔三差五的就狂躁起来,最寻常做的一件事便是找个由头同村里人吵架,吵输了的时候回来说的第一句气话便是:“你这个只能倒贴去别人家站灶台的杂碎东西,投哪家的胎不好,偏千里万寻到我肚子里,生下来就折磨我,看我不打死你。 ”
这么些年就这些埋怨她的话,连着说到她长这般大了,听得多了也就半点觉不出难过来。
每每和七安拉起这些个家丑秘事,七安起先就得在她的脑袋上敲上一手,嘴里不忘安慰她:“说什么浑话呐!都什么年代的,还能由着你妈胡来。我们都是女孩,不可灭自己威风的,咱们镇里头接连着多少个村,也就你妈妈是换来的童养媳,如今还要将你摁着头走她的老路,他倒是想了,也不挨家挨户问问去,谁亲生的儿女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里能舍得,你呀!就把心好端端的放肚子里就是。”
她同情七安出生就没妈,有个阿姨一起生活也净是挑难听的说,正是因为受了这份苦,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酸。
林七安明白毛巧琳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应该是自己,只是自己的委屈呢?她又能给谁说。
林七安默默的将一个煮熟的鸡蛋放到了毛巧琳的书桌上。她不语,朝教室门口走了去。
毛巧琳抬眼看着这颗鸡蛋,一支笔芯将其耸下了桌子。
鸡蛋壳破裂的声音传入林七安的耳朵里,她只愣了几秒却未停下脚步,生怕别人看出她脸红,想哭。
吴陈也捡起地上的鸡蛋,重新放回毛巧琳的桌面上:“你就适可而止吧!你也不应该恨上她。”
毛巧琳虽不明白吴陈也的言语行为代表着什么,三人同为同班同学,陈也凭什么无条件的偏向她,难道更受伤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你一个学渣,你又懂什么了?”朝陈也一阵哭腔后,毛巧琳干脆趴在桌上呜咽起来。
学渣二字深深的刺向陈也的内心。
那日他就坐在父亲开的桑塔纳上,毛巧琳的爷爷是如何摔倒的他是看的一清二楚啊!只是她爷爷真的是因为摔了一跤就死在七安父亲的摊位旁的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亲眼目睹对于他来说就是残忍的一次目击。在他看来,他真正目睹的一切又都是不能作数的。
他相信这所有的真就只是一场场的意外组合在了一起,然后造就了七安与巧琳难以承受的一面。
出于内心的一种愧疚感,吴陈也还是追了出去,喊了一声:“七安”。
七安虽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立马回头,很久,彼此无言……
她明白,别人眼里的恶霸,在自己孩子的眼里,父亲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起码她家老林在她这个小林的眼里是这样的,陈也的妈妈不忍吴见深屡次家暴早就离开了他,户口本上的吴姓他也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写在试卷上。
没有妈妈,那爸爸对于陈也来说和她一样的重要。
七安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去祈求他。让一个孩子站在自己父亲的对立面,她还没有这种勇气。更不想为难他。
她只好默默不语的继续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