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里就是五条家保存的全部史料了, ”白发的男人张开手臂，向你展示了身后放着书籍的古朴架子。
“空小姐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了吗？”五条悟凑到你面前来，满脸都是好奇, “是那个老橘子有问题吗？”
果然他也发现了, 六眼的观察力确实不是假的。
本质上来说, 你使用意识操控因果线并不需要做什么动作或者手势，即使在结界中你无法再看见那些线也是一样。
但自从发觉结界中的人被杀死就会复活，复活后也不会有死亡的记忆后，你就开始使用抬手的动作表示自己将要发动攻击。
其根本目的就是想找出有没有能够保留死亡记忆的特殊存在。
那个藤原老头体会过濒死和死亡的感觉，保留记忆的他会因此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于是在见到你抬手的动作时才会漏出破绽。
这老头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如果再次用死亡威胁他的话, 在知道自己能复活的情况下，他恐怕会很快调整好心态,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伸手拂过书脊上记载的一串日期, 你找到了和结界中这个时代一致的那一本, 抽出并将其翻开, “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
关于藤原老头为什么会有记忆这一点, 你隐约猜测是因为他不止是意识, 而且存在灵魂, 至于这灵魂从哪来, 为什么只有他是特殊的, 你还得找些途径来验证。
书库内光线昏暗，点燃的烛火更是让人眼疼, 于是你便把可能需要的材料搬到了庭院中, 借着皎洁的月光和屋檐下的灯笼将其一一翻看。
因你准备直接在五条家留宿, 两面宿傩也跟了过来, 在五条家其他人戒备的眼光中被他们的家主大人光明正大引进了五条本家。
现在这人正坐在庭院里喝酒，不知道何时被唤过来的里梅站在一旁侍奉。
你坐在廊间浏览史料，五条悟在书库里像仓鼠一样继续东翻西找，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只有两面宿傩最悠闲，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盯着你看。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你沉默着思考时都会感受到来自他的视线，回望过去也只会得到意味不明的笑，与其就这点小事跟他计较，还不如直接把他当空气更让人心情顺畅些。
这家伙一定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没准早就知道这个结界的本质，但就是喜欢看你忙得团团转的样子。
你并不想去问他，一来不确定他给出的消息是真是假，二来照他的秉性怕是又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尽管之前你们立下了束缚，但成为谁的所有物这种模糊的说法，并不能保障什么，养宠物都有反咬主人的可能性，更别说是诅咒之王这种存在。
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书页，你的视线停留在一行文字上，
【藤原惠子，出身藤原家族，生父藤原通孝，后过继给左大臣藤原通季，第六十六代天皇的中宫，自长保二年在位至今，在惠心僧都生前与其关系良好。】
惠心僧都是源信和尚的正式称号。
没有卒年，没有关于被罚的记录，她理应仍是这一届天皇的中宫，而且还是那个藤原老头的女儿。
这跟你们在宫内看到的事实完全不相符。
你思考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宿傩，
“在你受到邀请入宫的时候，源信早就已经死了是不是。”
一直盯着你看的粉发男人咧开嘴笑了，
“你发现了啊。”
果然，这样说来的话，源信其实没见过宿傩，也不知道里梅的存在，而白发的少年僧侣会出现在结界中，本质上应该来自于宿傩的意识里的形象。
同时，新尝祭的变动也是来自于宿傩意识的突然加入，而万的形象也源自于两面宿傩的记忆。
这个结界中的世界并不是源信一个人的意识所组成的，而是由不同人的潜意识做了这个世界的地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认知对这个世界进行了填补，在大量意识的交错和完善下，形成了这个虚幻又真实的平安时代。
不同人对于周边事物或者其他人的印象总是会有些偏差，在相互的填补下偶尔就会出现bug，譬如五条家的史料应该是根据五条悟的潜意识构建的，里面描述的是真实的历史。
而在结界内，你们所遇到的，很有可能是被有些人的意识扭曲后的历史，而这个有些人是谁，也很明显了——
那个藤原家的老橘子。
“你还记得藤原通孝这个人吗？”你继续看向两面宿傩。
“我对蝼蚁没有兴趣。”诅咒之王的回答算是在你的意料之内。
就算他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将视线转向他身后的白发僧侣，
“里梅，你记得这个人吗？”
难得被你叫到的里梅愣了一秒，在看了眼宿傩发现他没有干涉的意思后，回忆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
“是藤原家的短命鬼？好像死得很早。”
宿傩说自己不记得，但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着这段历史相关的信息，里梅的回答就是最好的验证。
史书记载着在这个时期本应还活着的中宫，当你们进到宫内的时候却没有见到，而本应早死的藤原通孝，在这里却活到了能够变成老橘子的年龄，还带着灵魂。
再结合一下源信所主张的，只要求神拜佛，就可以在死后往生到西方极乐净土的理论，你想你大概知道这个结界是什么东西了。
只是关键在于源信的灵魂和意识到底都藏到哪里去了，藤原老头估计是外来者，他不可能是结界的核心，要拿到狱门疆真正钥匙，离开结界的关键，应该还是在源信身上。
“五条先生，能拜托你帮个忙吗？”你扭过头去，呼唤还在屋内扑腾的五条悟。
“什么什么？”白发的男人从屋内探出脑袋，“空小姐找到离开结界的办法了吗？”
“算是有了点把握吧，需要您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
又一次被勒住脖子威胁，这个没用的天皇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空、空大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不用这个样子的。”
历史上真正的天皇估计也不至于这么废物，八成是在有人的意识引导下产生了这么一个形象。
听到他的求饶，你也没有放松控制着的因果线，就着这样的姿势提出了要求，
“我要当这次新尝祭的主祭神。”
“啊这个……”男人脸上露出犹豫的模样，“藤原家应该不会同意……”
“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你将【线】收紧了一点，眼前的废物马上吱吱唉唉地叫起来。
“别、别，我马上去说、马上下令。”
“同时要让源信出现在新尝祭上，”你继续补充，“不管是诵经祈福也好，主持祭典也罢，我要看到他出现。”
“是、是。”虽然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个和尚，但在死亡的威胁下，天皇还是畏畏缩缩地答应了你的要求。
在天皇的坚持下，底下的朝臣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憋着，更何况连辅佐朝政的藤原大臣都同意了天皇的要求，只是——
“作为祭典的主祭神，衣着还是需要符合仪式的规范，”稍稍俯身让人看不清表情的老头在此时提出了他的意见，“还请麻烦陛下下令让内蔵寮为您说的那位大人赶制合适的服装。”
上头的天皇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麻烦的条件，如果答应这个就能完成你的命令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点了头，
“可。”
结果就是你在这里被一堆女侍们摆弄着量体裁衣，看着那些被捧上来的颜色鲜艳的布料，你觉得有些不对。
按照祭典的仪式，如果有需要扮神的女性，穿的也应该是红白的狩衣，最多带有些金色作为纹样和装饰。
但看眼前这些花里胡哨的布料，看起来更像是给某个大家族中身份显赫的贵族女性制作正装十二单的面料。
联想到失踪的中宫，无人知晓的源信，你对藤原老头为何如此轻易答应祭典变动的原因有了些许的猜测。
待新尝祭即将开幕，收到正式服装，在衣服内衬隐蔽处发现的两条藤蔓连结而成的家纹，更加证实了你的想法。
那么……
在神圣且庄严的音乐中，祭典开场，祭坛被设置在一般用于举行各类重大仪式的紫宸殿，从全国各地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新谷作为祭品，连同蔬果和酒一起被拜访在祭坛上。
应你的要求，被指派来主持祭典的源信已经站在祭坛上准备好，他身着僧袍，表情平静的同时却紧闭着双眼。
本次祭典的新任主角坐在多人合力抬起的神轿上，在众人的祝词中一点点靠近祭坛，神轿用丝绸制成的帷幕在风中飘扬，隐隐绰绰地遮住了轿内人的身形，只能看到那人有着一头白色的长发。
作为前朝身份最高的朝臣，藤原老头也在仪式的参与者之中，他穿着正式的祭服站在行道的两旁，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随着祭司的宣词，本次祭典由源信的诵经拉开正式的序幕。
在僧侣口中念念有词时，无形的咒力波动如涟漪一般以他为圆心向外扩散开，逐渐覆盖了在场的所有人，直到触碰到神轿时，被另一波咒力给抵挡住了。
在藤原老头睚眦欲裂的视线中，掀开神轿帷幕，探出头来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同样拥有着一头白色长发，身着华丽服饰的五条家家主。
五条悟环顾了一圈周围盛大的场景，又转过头来对着藤原老头笑，
“哎呀，空小姐真的说对了，你还真打算给她洗个脑让她当你女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