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白发的少年僧侣端着一筐衣物走向河边, 趁着暮色将沉，车队在城镇里歇脚的时机, 他来镇子附近的小河旁浣洗衣服。
随着看不见的线交错而过，少年的身躯四分五裂落在了地上，随后又很快变得虚幻起来，重新凝聚成了一秒前的模样。
他完全没有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记忆，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就这样捡起落在地上的竹筐和衣物, 继续无知无觉地向着前方走去。
躲在附近灌木丛中的你看着眼前熟悉的这一幕，陷入了思考。
这个结界内的里梅也是无法保留死亡前记忆的，他跟被你带进来的宿傩并不一样。
在过来之前, 你已经尝试过了周边的所有人，甚至连动物都没有放过, 实验的结果是结界里的这些人或者动物都不会保留死亡的记忆。
现在里梅也是如此，那么只有宿傩是特殊的吗？他能够保留记忆是因为他跟你一样是从外界进入到这个结界的, 还是因为照他说的, 出现在这里的是他的灵魂加意识？
结界中的人是知道死亡是什么的，所以会在护卫骑的马匹下仓皇躲避, 会对来自平安京的大人物战战兢兢,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身边有任何人死去。
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
这些人不可能都是源信想象出来的，他们的形象都相当真实, 从服装衣着到饮食习惯等等细节都很符合各自的身份、年龄和性别, 性格也不是呆板的机器人，而参考先前那些空无一人的村庄和虚假的农田, 你并不觉得这会是同一种存在。
那么既然这些并不是结界主人设定出来的NPC, 那么他们的意识都是从哪来的呢？
这个问题似乎得等真正进到平安京, 见到源信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照旧是摇摇晃晃还走得极慢的牛车, 宿傩坐在你对面闭目养神，你掀起帷幕的一角继续观察着路上的一切。
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的情况下，牛车突兀地停下了。
跟在车队前后的护卫队训练有素地散开，和被停放在路中央的牛车拉开了距离。
是早就计划好的埋伏？所以说这些人叫宿傩去平安京应该也并不是完全屈服于他的实力，而是另有计划。
你稍微皱了下眉，按照原本这个时代的设定，宿傩目前似乎是在生前的全盛时期，但是被你带进来的，应该只有他的一根手指。
先前在你攻击他的时候，不知为何诅咒之王完全一副不作任何反抗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确认他自己打不过你于是选择了放弃，还是他单纯不想反抗，可这样一来，你很难判断他目前的真实实力。
如果他的实力真的只有一根手指的话，那岂不是很弱？万一他打不过只能一直死掉复活的话怎么办，难道要你上？
另外也不确定被派来战斗的到底是什么人，在结界内死了可以一直复活，对方还不带之前死亡的记忆，要是一直纠缠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要拖多久，还能不能继续去平安京。
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外面响起了某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一贯不着调的语气，
“大家下午好呀，堕天在吗？或者说两面宿傩？有空出来打一架吗？”
是五条悟？还是说是结界里这个时代五条家的家主？
你透过被掀起的帷幕一角向外看去，但是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立在空中的白色身影。
“喂，空，”宿傩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口，“有人要损坏你的个人财产，你打算怎么办？”
啊？你稍微思考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对应的是你们之前立下的束缚，但就这个意思，他是想把矛盾转嫁到你身上？
做梦去吧。
“我不需要会给我带来麻烦的东西。”
对于你的回答，诅咒之王并不意外，只是咧开嘴笑，
“这么残酷啊。”
“那我只能好好表现一下了。”
同时与之相对的，是在空中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五条家不知道第几代家主，
“【九网】”
“【偏光】”
“【乌鸦与声明】”
“【表里之间】”
“【虚式——茈】！！！”
全功率放出的紫色光球轰炸了以牛车为中心，半径为五十米左右的土地，精准地避开了散在周围的宣命使及其车队。
你用因果线环绕在自己的周身做好防御，面无表情地看着攻击范围内的一切化为灰烬，包括原本坐在你对面的两面宿傩。
所以这家伙其实只有一根手指的实力吗，好弱。
重新复活的宿傩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在走出去迎战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
“好好看着吧。”
你的心里对此毫无波动。
就这样的实力，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大话来的。
你坐在一片灰烬里观战，散开到一定范围外的护卫队在看到两人的交战区主要在另一边后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来抓你，但在靠近了一步之后很快被你捕捉到了动静。
看清了你身边的灰烬和你毫发无伤的模样，再对上你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异色双瞳，原本拿起了武器的护卫又缩了回去，假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们是真的对于昨天被你杀掉的经历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吓退了那些护卫，你再次转头看向那两个人的战场。
根据战况来看，你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个白色长发的男人就是五条悟了，回忆了一下羂索实验室里翻出来的记录，在这个时代他应该已经开始猎杀六眼和星浆体来阻止天元同化。
差不多就是这一届，他发现了天元、星浆体和六眼之间存在连锁，哪怕是在六眼和星浆体刚出生的时候将其杀死，到了需要天元需要同化时，该出现的六眼和星浆体还是会突然出现。
按照记录和年份的对应，如果是这个时代的六眼，不应该是这么大的年纪，最大的可能就是现实中的五条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到了这个结界里面，和两面宿傩一样被安插了符合时代背景的身份。
唯一的区别就是宿傩直接替换了这个时期的他自己，五条悟则是替换了这个时代的五条家主。
两人的实力应该都与现实中的相对应，宿傩有着前两次回溯的记忆，所以对五条悟的实力上限算得上是了如指掌，也有着四手四眼的完整身躯，但是只有一根手指，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五条悟那边也是一样，虽然就实力方面他本来应该占据上风，但因为输在了情报上，眼下也无法做到快速结束战斗。
你打了个哈欠，他们爱打就打吧，反正在结界里也打不死人。
直至太阳落山，连在地平线边界上的一点点余烬都要渐渐消失，看着还没消停的两人，你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无形的因果线延伸出去，在缠绕下将两个人都捆了起来，你起身离开那片灰烬，走到两人面前，
“闹够了没有。”
“啧。”宿傩把脸扭到一边，避开了你的视线。
而五条悟的反应，可以说兴奋到有些古怪了，
“哇，这个是什么能力啊？居然连六眼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咒力波动诶！”
你并没有向他解释自己能力的打算，只问了你自己想问的，
“五条先生为什么会进到这个结界里面来？”
上午你才刚找到钥匙的线索，没有犹豫就直接出发来了比叡山，身边所有人都在你的控制中，你也看过了庵歌姬传给五条悟的消息，其中并没有涉及到你的行程。
你的意识仍旧可以感受到你在外界的躯壳和现实中的时间，自你进入结界到现在为止，现实里不过才过去几分钟，五条悟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了进来，所以是哪边走漏了消息？
“是天元大人哟，”五条悟的回答倒是没什么犹豫，“急急忙忙地就打了电话来说要我去比叡山，要不是确认过了身份，还以为是什么诈骗呢。”
原来如此，京都校也在天元的结界下，她应该是通过结界监控到了你的一举一动，也根据你前段时间派人去端羂索的实验室的行为推测出你跟那个脑花大概有着不小的仇怨。
你告诉歌姬的消息应该也被她知道了，而天元本就清楚羂索拿到狱门疆的目的，再加上比叡山这个特殊的地点，不难猜出你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按照天元的所想的，羂索本来就想用狱门疆封印六眼，那么让六眼自己过来，提前找到钥匙的话就是最好的预防措施了。
不过估计要让她失望了，狱门疆的钥匙，你不会让出去。
“五条先生就这么说出来没问题吗？”这个态度未免也太放心过头了吧，好可疑。
“这也是天元大人提前说过的哟，”白发的男人神色轻松，“说你不会是敌人。”
咒术界的人都这么相信天元的吗，连五条悟都是？你还是不太相信。
见你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五条悟歪着脑袋用那双没有任何遮掩的天蓝色眼睛看着你，笑着继续补充，
“最近那些老橘子们都消停了不少呢，连任务都变少了很多。”
“本来只是想过去看看的是不是死掉了一部分才消停了的，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
“看着他们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工作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
“之前各种任务要到处跑，忙得我都没时间去吃新出的甜品了，最近却突然多了好多空闲时间和难得的假期，听天元大人说那是你做的，超谢谢的哦！”
他相信的不是天元，而是会控制着咒术界高层秉公办事，将任务等级划分清楚，间接保护了他的学生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