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谁也没有想到, 这趟旅行是在意外中戛然而止的。
李佳舒人菜瘾大,不知是惦记上雪场的关东煮,还是真的想滑雪, 一天三次往返于雪场和山庄之间,越玩胆越肥。
结果一次冲坡的时候,眼前又突然看不清东西了, 慌得刹不住板又没法准确调整方向,眼看就要和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直直相撞,严序顾不了太多, 抢先一步将对方扯离李佳舒猛冲下来的方向,避免了双方相撞。
两人均无恙, 倒霉的只有严序。
他来不及对自己做出过多的保护, 松开对方之后, 因着惯性,整个人被甩到不远处的防护挡板上, 光荣折了一条腿。
不过好在到底还是初级雪道, 地势着实不险,安全隐患也没那么大, 严序的腿虽然伤了,但也不算太严重, 送到骨科那边像模像样地打了个石膏出来, 还有心思和李佳舒吵嘴。
周承诀替他安排好休养的病房,不出一会儿,严序爸妈也来了。
这对夫妻俩也是心大, 到医院之后, 得知自己儿子没什么大碍, 顶多需要吊着石膏在病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就好, 当即放下心来,转头关心起李佳舒吃没吃饭。
严序方才那阵仗,着实把李佳舒吓个够呛,这事因她而起,她多少有些心虚和愧疚。
一路上扒着严序手臂少见地不停说着好听话,结果严序大概是不习惯她这样子,反倒故意挑起别的话题和她吵了一架。
李佳舒是个不经惹的,加上对方又是严序,少年三两句话轻轻松松挑起她的斗志。
什么愧疚心虚一瞬间全抛到脑后,两人很快按照往常习惯的节奏吵了起来。
严序一边靠在病床上,一边听她中气十足喋喋不休,终于舒服了。
这才是他最熟悉的李佳舒。
李佳舒惊吓过后又吵了很久,也挺费力的,这会儿见严序爸妈来了,一问她饿不饿,立刻委屈上了,肚子也叫个不停,撒娇说好听话信手拈来,哄得两个大人压根忘了这趟过来,是来看骨折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决定带人出去吃饭。
眼看着一群人马上就要离开,躺在病床上见证这一切的少年适时开了个口:“你们全走了,我吃什么?”
夫妻俩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他,这才记起病床上还有个瘸子。
“噢,对。”女人想了想,说,“护士小姐一会儿应该会给你送餐吧?”
严序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挑上嘴了:“医院里的东西能吃吗?”
“怎么不能啊,你说的这话像话吗?”要不是看在他这会儿还算个病患,他妈已经要上手揪耳朵了,“你没打听打听,现在还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
“就光你程叔叔汪阿姨每年资助的那些学生里头,多少个是两三百块钱掰开了揉碎了撑一个月的?”
“不知好歹!”
严序这辈子就是个被人教训的命,很快便认怂道歉:“对不起,我的问题。”
“再说了,你程叔叔的医院,伙食餐标已经是南嘉数一数二的了,他和你汪阿姨自掏腰包补贴了不少。”
这医院是周承诀干爸程启天投的私立医院,不论是医疗水平还是条件环境,在南嘉都属于有名有姓的第一梯队,几家相熟的好友遇上点小病小痛也都习惯性来这。
严序对此自然是了解的,二话不说闭了嘴,省得他妈继续唠叨。
“噢说到你程叔叔,刚刚路上着急,给他去了个电话,咱们到了也没顾得上和他打声招呼。”女人说着便看向自己身旁的丈夫,“也到饭点了,一会儿喊上老程,咱们带几个孩子一块出去吃个饭。”
“行,我给他打电话。”
岑西静静地待在一旁的家属休息椅上,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佳舒周承诀他们和严序是发小,也是严序爸妈从小看着长大的,和对方自然相熟亲昵。
而她一个完全搭不上关系,纯粹是第一次见面的班里同学,没来由跟着蹭一顿饭,多少有些尴尬。
再加上听那阿姨方才说的,估计还有其他长辈要一块吃饭。
她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外人,怎么都有些格格不入。
如今她和周承诀的关系多少也有些不太对劲,这些天和他也没说上两句话,要不是之前情况有些紧急,李佳舒吓得六神无主,她跟着能稍微搭把手帮上点忙,她也不会这么贸然跟着一块来。
向来没有玩手机习惯的小姑娘,此刻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尴尬得有些无措,低着头握着手机,想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岑西忽然想起周承诀那天晚上不小心误发给她的小游戏,那游戏介绍,她看着还挺感兴趣的,反正他也说过,她闲着没事可以玩玩,哪怕并不是要发给她的,也算是经过他同意了。
岑西很快点进游戏,取完名字后,系统立刻奖励了个带花园的小家给她。
她按照游戏里的指引,很快了解了基本操作规则,当即将空荡荡的小花园仔细布置了一番。
这游戏十分容易上手,任务安排得也十分流畅,岑西越玩越入迷,短暂忘却了眼前的尴尬。
就这么玩了十来分钟,病房门外终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屋内,严序父亲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没接起来,直接拉了拉身旁太太的手臂说:“老程的电话,估计是这会儿忙完了,来找我们了。”
“那行,佳舒,阿诀,收拾收拾,叔叔阿姨带你们一块出去吃饭。”
女人话音刚落,病房外便传来两声礼貌的敲门声。
“应该是老程。”严序父亲走上前开门。
大人们的热闹寒暄声一下将岑西从虚拟的游戏世界中拉了回来。
本就陌生的环境里突然又多了个陌生的大人,岑西整个人再次紧绷起来。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懒洋洋坐着的周承诀。
后者偏头对上她的眼神,只随口提了句:“先不玩了,差不多该出门吃饭了。”
岑西下意识冲他摇了摇头。
周承诀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会错了意:“又不是和我一个人单独吃,这么多人,你怕什么?”
“饿一天了,去吃点好的。”周承诀又补了一句。
岑西没吭声,只将小心翼翼看向那个刚进来的中年男人。
程启天刚从办公室里换掉白大褂下来,一身穿着仍旧得体矜贵,颇显儒雅,全然看不出已经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这模样气质,倒和周承诀爸妈如出一辙,一看便知晓是同个圈子里的人。
对方进门之后和严序父母热络聊完两句,注意力很快落到了屋里几个孩子身上。
严序在病床上同他打完招呼,李佳舒和周承诀两人也很快开口喊人。
“佳舒都这么高了。”程启天笑道。
“那可不,程叔叔你都快有半年没回南嘉了,半年时间足够我往上窜了。”听李佳舒这熟络的口气,显然也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没大没小的,很是亲昵,“您要再晚回来几个月,我估计要高您一个头咯。”
“你可拉倒吧,程叔叔一米八几的个头,你再往上窜二十公分也够不上。”病床上的严序都快听不下去了。
李佳舒立刻怒瞪回去:“瘸子闭嘴。”
“瘸子又不是哑巴。”
屋内大人当即笑作一团。
程启天摇摇头笑着说:“这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凑到一块就吵。”
“可不是么,能烦死人。”
程启天笑罢,走到周承诀跟前。
少年老实地喊了声干爸,而后扯了扯唇角替他亲爸传话:“我爸说好久没和你下棋了,让你这趟必须回去和他厮杀几局。”
“那必须啊。”程启天拍了拍他肩膀。
一番寒暄过后,男人的目光终于落到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岑西身上:“这位是……?”
岑西原以为安安静静坐着,就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问起了她。
非要说起来,她和屋里几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亲密关系,无非是大家认识了几个月的同班同学,此刻突然被点到,尴尬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好在周承诀李佳舒都是了解她性格的人,还没等她开口,李佳舒便跑到她身边坐下,一手搂着她替她解围:“是我们同班同学,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刚刚她还帮严序临时固定了腿,特别厉害。”
程启天也是个不吝啬夸奖的大人,闻言当即眼前一亮:“小丫头这么厉害啊?看来有学医天赋啊,要不以后考虑报个医学,叔叔收个关门弟子。”
周承诀扯了扯唇角,适时开口:“干爸,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说这话,我这儿条件好着呢。”程启天也笑笑,“那行,一块吃饭去。”
岑西被李佳舒拉着一块站了起来,咬着唇,仍旧觉得实在难以融入。
这顿饭要是吃下去,她都担心消化不良。
女孩难得顾不上礼貌,也没同周承诀他们商量,抱歉地冲几个陌生的叔叔阿姨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不和大家一块去吃饭了。”
说完,她也没再看大家的反应,背着自己的书包立刻头也不回地往病房外走了。
“哎——”
程启天刚想将人叫住,就听身边的周承诀也略显着急地冲大家开了口:“我陪她一块吧,你们吃就成,先走了。”
一会儿的功夫,走了两个人。
大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留李佳舒一个人打着哈哈胡乱解释:“噢,我朋友她,平时比较忙,经常要做些兼职补贴生计,所以可能没时间和我们一块吃饭了,周承诀他估计怕她对这边不太熟悉,所以送送她。”
严序父母点了点头,感叹了句:“小小年纪,怪懂事的。”
“刚刚要不是她懂得临时固定的严序那个腿,他估计得疼一路。”李佳舒补充一句。
程启天睨着岑西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收回眼神:“她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高中阶段还让小孩子花时间自己出来挣钱。”
李佳舒摇摇头:“很少听她提她爸妈,只知道她爸妈反正对她不是太好,家里条件一般然后又重男轻女什么的吧。”
她也只随口提了句,没再多说。
“这么小年纪,挺难的。”程启天看向李佳舒,“你们做同学的,能帮忙的也可以多帮一帮。”
李佳舒点点头。
严序父母随口提了句:“怪可怜的,年龄和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差不多,人家可比你们懂事多了。”
程启天笑笑,替几个孩子说句了话:“他们也挺好的,能闹腾是好事,说明没吃什么苦,我们家那个算起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要是也能像这几个一样成天吵吵嚷嚷的,也挺好的。”
一旁夫妻俩也轻叹了口气:“是啊,要是还在的话,估计也得和阿诀天天吵。”
“我记得你们两家周岁的时候给他俩做抓周,两个小的别的什么也不要,愣是一把攥住对方手腕,谁也不愿意松开。”
程启天点点头,笑笑:“是,她和阿诀俩人谁也不肯放手,都十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