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零三十五……”周承诀属实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凉凉讽她,“下回不如在我座位边上立个牌子, 然后你坐在旁边背个包收费。”
岑西眨了下眼。
周承诀见不得她这种表情:“什么意思?还觉得挺可行是吧?”
“……”岑西忙老实巴交地摇摇头,态度十分端正。
周承诀眼神冷冰冰地睨着她, 半晌没挪开。
岑西被盯得愈发心虚,只能低下头去一口接一口地喝热水。
周承诀本想再说她两句,可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开不了口了,再看到小姑娘因为发烧和疲惫而微微凹陷的眼窝,以及那比往常还要明显得多的双眼皮褶子,方才那被她气得够呛的那股劲, 貌似又莫名其妙自己消下去大半了。
周承诀忽然觉得自己比她更可笑。
岑西仍在心虚地不停喝着水, 周承诀看了会儿, 看不下去了, 脸上维持着还没消气的表情,语气也还是冷冰冰的, 就是手已经忍不住伸过去, 替她把杯子拿开了:“不想喝就别喝了。”
岑西舔了下唇, 任由他把杯子拿走,她确实不想再喝了。
可想到几分钟之前, 她已经把林诗琪的一千块定金收下了, 再加上父亲给的那个月底的期限,小姑娘还是硬着头皮再问了一次:“那你……去吗?”
周承诀坐在一旁, 正低着头取纸袋里的东西, 那涔着点油的牛皮纸袋, 是方才和那杯热水一块被他带回来的, 听到岑西的话,少年手上动作一顿。
再抬头时,脸色又黑了几分:“?”
“我去个鬼。”拒绝得十分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岑西还是想再劝劝他:“只是去玩玩嘛,那地方好像听起来真的挺不错的,山上还能露营,听说可以扎帐篷,还能在帐篷外支个烧烤架,想吃什么都能提供,不限制的。”
“如果不想在野外扎帐篷的话,晚上玩累了还能回度假村的酒店泡温泉。”岑西小心翼翼瞥他一眼,见他倒是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胆子又稍稍大起来,说起话来比方才更放松了些,“我听佳舒说,温泉非常舒服,比浴缸里泡澡还舒服,我上次在你家泡过一回澡,那种感觉已经特别放松了,那度假村那边的温泉肯定会让你更享受的……”
岑西并不知道,这些对于周承诀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来说,半点诱惑都没有,他玩过的体验过的见识过的,要远远超出她的全部认知。
可她也不过是在认知范围内,努力地试图勾起他的兴趣。
“你想去?”周承诀见她越说越来劲,冷不丁来了一句,“这么想去,那一块去?”
这话一下将岑西的滔滔不绝给堵了回去。
林诗琪没有邀请她,她要是一块去,肯定负担不起这种活动的费用。
但要是说不想去,估计周承诀便会顺理成章地接一句“你都不想去,那还推荐我去?”
这话让人很难回答。
岑西当即闭了嘴,校医室里恢复一片宁静。
周承诀也不知道在纸袋里掏什么,片刻后,冷着张脸将东西递到岑西面前,语气还是冷硬的:“早上有没有吃早餐?”
岑西没吭声。
那就是没有。
周承诀将手中两盒东西打开,一副满不在意地样子:“凑合吃吧,刚刚从老姚那边顺来的。”
说完,似是觉得自己气还没消,态度不能这么好,又补充了句:“爱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
岑西:“……”
“姚主任那边怎么有这些?”
“好像是从毛林浩那没收来的。”周承诀将一次性筷子拆开,用手仔细处理了下筷子上的毛刺,弄清楚后才塞到岑西手里。
岑西有点想笑:“没收?”
“昂。”周承诀没抬眼,手上倒蘸料的动作没停下,“南高平时是不管这些的,不过今天上面正好有领导下来检查什么的。”
“主要是他太猖狂了点,平常带点馒头在课上啃也就算了,今天带了一盒蒸饺和一盒生煎。”
“听说还有盒肠粉,已经赶在老姚没收之前,被他一口气吃完了。”
“……”岑西接过他放好蘸料递过来的蒸饺,夹了一个,又随口问,“毛林浩最近怎么不吃馒头了。”
“喜新厌旧。”周承诀啧了声,“不专一,只闻蒸饺笑,不闻馒头哭。”
岑西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时口快:“你作文要是有这个水平……”
“……”
周承诀懒懒掀了下眼皮子,眼风凉凉往她那扫过去。
“这不是,我的作文老师一心只想搞外快,心思都没往我身上放么?”少年不咸不淡又讽她一句,“噢,放是放了,不是什么正规勾当。”
岑西又心虚地低下头去,忙塞了两个蒸饺进嘴里,俩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看起来吃得很认真。
“没人和你抢。”周承诀撂下一句,起身再去替她倒了杯热水过来,“吃完等会儿把药吃了。”
岑西非常配合地点点头,眼神在那袋药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个,校医老师说,我的药是不报销的那种……”
周承诀拆袋子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报没报,我能不知道?”
“就扣了一块八,真多扣了我为什么不找你要?”周承诀把问题抛给她,“来,你自己说说看,什么理由。”
岑西:“……?”
她哪知道,正想着,周承诀又从校裤口袋里掏出个瓷瓶来:“这什么?你早上一直抓手里,后来要给你扎针,才从你手心里抠出来的。”
岑西伸手将瓷瓶接过来,探头看了眼他手臂,犹豫片刻后才说:“这个,是我自己弄的药水,热油烫伤之后抹的,我觉得效果还是不错的……”
女孩说完,往校医办公桌那边看了眼,补充道:“不过是我自己配的,没那么专业,要不你还是让校医给你看看?”
周承诀原本还是居高临下站着的,闻言,当即又重新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上:“你配都配了,凑合着抹吧,该省省该花花,就用你这个就行了。”
少年说完,自然而然地将一边手臂朝她伸了过去:“你来,我下不去手。”
岑西看了眼压在自己被子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握上,翻转着再仔细瞧了眼那几乎已经看不见的烫伤痕迹:“你这个……现在还会疼?”
“昂。”周承诀想都没想便答,“疼。”
岑西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不过也没再多问,他说疼就疼吧。
“这个药水是我自己熬的,肯定没有买的好……”她还是再提醒了句。
“快点,不然要疼死了。”周承诀压根不担心这个问题,只催她赶紧。
岑西也没再犹豫,打开瓷瓶盖后,动作停顿了下:“要找校医老师拿个棉签吗?不然只能用手了。”
周承诀瞥了眼她那纤长皙白的手指,和那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着点粉的指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嗓音莫名哑了几分:“不用了,直接用手吧,我没那么讲究。”
岑西点了点头,将药水倒在指尖,再小心翼翼地点在周承诀手臂上。
刚点上去的时候,还没见他有什么反应,片刻后,周承诀忽然“嘶”了声,状似不经意地收了下手。
岑西替他上药的动作当即停下,抬眼关切地问:“是疼吗?”
“昂。”少年另一边手不自在地摸了下脖子,“你轻点儿,有点耐心,慢慢来,着什么急。”
“我很轻了……”岑西也纳闷,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都已经几乎看不见痕迹了,还能疼成这样的。
“这样行吗?”岑西几乎已经使不上什么劲了,轻轻点了一下,又抬眸看向他的表情,询问意见。
周承诀思考了两秒钟,又嘶了声,这回还顺便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还是疼?”岑西睁了睁眼,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不应该啊,她这个药水涂上去冰冰凉凉的,还不刺激,按理说刚烫伤就抹上去,都能起到一点镇定的效果,这种好多天的旧伤用起来,应该更舒服才对的。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药水弄错,索性倒了点在掌心上,随手往自己手臂上抹了抹。
熟悉的冰凉感从手臂上传来,小姑娘疑惑地抬眸再次看向周承诀的表情。
“真的疼?”
“昂。”周承诀扬了扬眉梢,“不信我?”
“可以,岑西。”周承诀摆出一副相当受伤的姿态,“陪了你一早上,一醒来就把我明码标价,都没说你什么,现在连我喊个疼,你都要怀疑?”
“好,那就一点都不疼吧。”周承诀作势要将手臂收回来,“来,你再说说,我要是不疼,为什么要和你说疼?”
“……”
“我自己来吧,把药给我。”周承诀朝她勾了勾手,“顶多就是疼一阵,忍忍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岑西咬了咬唇,“别,还是我帮你吧。”
“不用了,别勉强。”周承诀面不改色道。
岑西忙握上他手臂,不让他将手抽回去,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不勉强。”
周承诀拿起乔来也挺有模有样:“真不用,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强迫别人。”
“没强迫,我是自愿的。”岑西当即将他的手臂攥得更紧了些,“真的。”
周承诀仍旧坚持要自己来,手臂往回撤了好几次,都被少女温热的掌心紧紧握着拉了回去。
“真别勉强,一会儿要是疼了,我也不敢和你说啊,你又不信我。”
“我信。”岑西没了法子,试探着开口道,“那我这回上药的时候替你吹一吹,到时候肯定不会像刚刚那么疼了……”
少年终于松了要将手臂收回去的力道,微抬了抬眉梢,语气听起来还挺勉为其难的:“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