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桉其实一点都不信这句话。
从出现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撒谎。
不过郁桉也不在乎。只要别云真的能帮她赶走那些恶鬼,那么无论他撒多少谎,她都能接受。
反正他们只是暂时的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想清楚这一点,郁桉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向厨房走去。
别云仍然保持撑着下巴的姿势,抬起眼睫看她。
在他眼里,郁桉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很有趣,即使她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漠。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别云慢悠悠地问。
“还有这个必要吗?”郁桉打开冰箱,“你这么厉害,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我也没有这么厉害啦。”
他似乎被夸得很不好意思,郁桉瞥了他一眼,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的面包和牛奶。
她不喜欢做饭,搬进来这么多天,厨房一次都没开过火。
“郁桉。”她提着面包牛奶回到客厅。
别云已经趴在茶几上了,见她走过来,他侧过脸朝向她,脑袋枕着修长的胳膊,发梢柔软地散开,睫毛上闪缀着细碎灯光。
“挺好听的。”他笑着说。
郁桉的表情依然冷淡。
她喝了一口牛奶,撕下一块面包,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别云就睁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郁桉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一只小狗眼巴巴地盯着,但这家伙的心眼可比小狗多多了。
“你想吃?”她问。
别云眨眼:“你会给我吃吗?”
郁桉:“你有钱吗?”
别云一脸坦然:“没有。”
“那你只能吃这个。”郁桉说着,对他竖起中指。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即使是做出这种动作,仍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别云盯着这根中指看了几秒,忽然张嘴,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郁桉见状,迅速收回中指,看到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别云愉快地大笑起来。
郁桉:“你几岁?”
“应该跟你差不多吧?”别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郁桉才不想承认自己和这个神经病是同龄人。
她继续喝牛奶,等别云笑累了,才放下杯子问他:“你的行李箱呢?”
“行李箱?”别云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东西,“啊,被我放在楼下了。”
“楼下?”郁桉的表情充满怀疑,“我怎么没看到?”
她回来的时候别云已经在楼道里等她了,按理说如果楼下有行李箱,她不可能看不见。
“藏起来啦。”别云轻描淡写地说,“虽然箱子里没什么东西,但也不能随便扔在外面啊。”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郁桉总觉得他就是这么随便的人。
“那你记得拿回来。”郁桉说,“我今晚要早睡,等我睡觉以后,你就不可以再出门了。”
“知道啦。”别云懒洋洋地起身,走进厨房,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
郁桉探身朝厨房的位置看:“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江怀礼的遗产。”
郁桉:“?”
谁家遗产放在冰箱里?
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找事,刚要起身过去看看,别云就从厨房走出来了。
“找到了。”他手里拿着一罐啤酒,雾似的水汽萦绕着他的指节,看起来湿润又冰凉,“运气真好,还有最后一罐。”
郁桉有点茫然。
她确信自己没有买过啤酒,许一潼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有带过啤酒,也就是说……这确实是江怀礼留下的“遗产”?
可她之前整理冰箱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毕竟都能通灵驱鬼了,会点别的小技能也不奇怪吧?”似乎看出郁桉的疑惑,别云一边解释,一边笑着将啤酒举到她面前,“喝吗?”
郁桉微微后仰:“不爱喝啤酒。”
别云:“那你爱喝什么?”
“可乐。”郁桉随口答道。
“那以后就变可乐吧……”别云单手拉开啤酒拉环,自言自语似的呢喃了一句。
郁桉:“你说什么?”拉环揭开的响声遮盖了别云的低喃,她听得并不清晰。
“没什么。”别云爽朗一笑,仰头开始喝啤酒。
郁桉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她昨晚做了一夜噩梦,又累又困,现在只想早点上床睡觉。
她回卧室拿了套睡衣,然后走进浴室。
锁门前,她对坐在客厅的别云说:“我要洗澡了。”
短短一句,警告意味却很明显。
“唔。”别云正在喝啤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浴室门“啪嗒”一下锁上了。
听着浴室里响起的哗哗水流声,别云放下啤酒,低声抱怨了一句。
“也没有广告说的那么好喝嘛。”
随着他话音落下,茶几上的啤酒罐瞬间消融,化成森然黑雾散入空气。
次日,郁桉准时被闹钟叫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别云在,她这夜睡得格外安稳。
她换好衣服走出卧室,一眼看到别云还在睡。今天温度较低,客厅里凉飕飕的,他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连条毯子也没盖,衣角皱巴巴地卷上去,露出劲瘦苍白的腰腹。
郁桉忍不住心想,这家伙如果不干这行,转去当明星,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住进亿万豪宅。
她走过去戳一下:“别睡了,起来。”
别云被她戳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眼神还有些朦胧:“怎么了?”
“你昨晚驱鬼了吗?”郁桉问他。
“驱了……”
“怎么驱的?”郁桉很好奇。
“贴符。”别云慢吞吞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就在你门上。”
郁桉闻言,走到卧室门前看了看。
如他所言,门上的确贴了一张纸。但郁桉实在很难将这张纸和符联系起来。
因为这是她用来记事的便利贴。
而且上面的涂画也全无章法,说是几条蚯蚓在上面乱爬也毫不夸张。
郁桉将这张便利贴撕下来,一脸平静地问:“这就是你画的符?”
别云点头:“画得不好吗?”
郁桉不想评价。
见郁桉一脸不信任他的样子,别云起身,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重要的不是符的材质和内容,而是画符的人。”他从郁桉手里拿过便利贴,一本正经地说,“你就说管不管用吧?”
郁桉:“时间太短,暂时还看不出效果。”
“真的?”别云挑眉,“这么说你昨晚又做噩梦了?”
“昨晚没做。”郁桉抬眸注视他,“但你怎么确定,这不是巧合?”
说不定恶鬼昨晚本来也没打算来呢?这种事情,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并不能证明什么。
“是不是巧合……”别云微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将便利贴重新贴到门上,然后转身回到沙发前躺下。
郁桉发现他们这行的人好像都神神叨叨的。
算了,毕竟没花钱,凑合用吧。
早上时间紧迫,郁桉洗漱完就准备出门。临走前,别云叫住了她。
“有多余的钥匙吗?”
郁桉奇怪道:“你要钥匙干嘛?”
“出去赚钱啊。”别云从沙发后面探出脑袋。
“哦……”见他这副懒洋洋的样子,郁桉竟然下意识以为他会在家里躺一天。
她从包里翻出备用钥匙,直接扔了过去。
别云一把接住。
“晚上不要回来太迟。”郁桉说。
别云笑了:“知道。”
郁桉点了下头,开门离开。
赶到公司后,郁桉敏锐地发现今天的氛围似乎比昨天还要躁动不安。
“公司这次估计要有麻烦了。”她一坐下,旁边工位的同事便凑了过来。
郁桉:“怎么了?”
“今天警方来人了。”同事小声说,“好像是来调查赵林然那件事的,现在正在楼上一个个问话呢。”
郁桉微微皱眉:“又是赵林然?他的死因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通告是这么说的,但可能案件还有疑点吧。”同事煞有其事地猜测,“反正看这架势,肯定不是普通的猝死,八成是谋杀……”
郁桉神情不变。
赵林然之死是不是谋杀她不在乎,她只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自己和许一潼。
也不知道当时那两个警察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郁桉收敛思绪,问:“那他们打算怎么查?”
“好像说要把公司所有跟赵林然有接触的人都审问一遍。”同事咂舌,“这可是个大工程,咱们公司这么多人,今天一天肯定问不完。”
所有跟赵林然有接触的人……那多半也包括她了。
郁桉环顾一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来今天也不能消停了。
14楼,市场部。
这是赵林然生前所在的部门。此时这个部门的所有员工都聚集在会议室门外,由几名便衣刑警负责看管,会议室的门关得很严,只有寥寥几人待在里面。
会议桌前,警察正在审问一名男性员工。
“和赵林然私下有接触吗?”
“有,但不多。”这名男性员工紧张回答,“就是平时工作日的时候,偶尔会跟他去楼下餐厅吃饭,周末没联系过……”
负责审问的警察继续道:“上周五和他吃过饭吗?”
“没有。”员工努力回忆,“上周五我比较忙,午饭是让别人打包帮我带上来的,赵林然吃没吃我不知道……”
“那你那天见过他吗?有没有觉得他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见过……吧?但也只是倒咖啡的时候凑巧扫了一眼,我也不记得他那天什么样子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警察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示意这名员工离开会议室。
又一名员工惶恐地走了进来,玻璃门随即合上,将各种不安的议论声关在外面。
“舒队,所有和死者有过接触的员工都在这里。”
一名警察将手里的平板递给坐在会议桌前的短发女性。
舒遥接过平板,快速浏览,几分钟后,锁定了一张照片。
“这个人,在吗?”
旁边的警察仔细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女性长相很出众,五官清秀柔和,一双眼眸尤为漂亮,即使没有化妆也足够吸睛。
照片旁边写着她的名字和年龄:郁桉,26岁。
“她是it技术分析部的员工,我让人过去问问。”
“嗯。”舒遥说,“在的话让她直接过来,不用走程序。”
“是。”
郁桉本以为调查最快也要等到下午才会轮到自己,没想到刚吃完早饭,主管就带着一名警察来找她了。
“警察找你上楼问点话。”主管语气温柔,“别紧张,实话实说就行,没什么大问题。”
“好。”
郁桉跟着来到14楼会议室,推门走进去,发现这里的警察还不少。
不过都是陌生面孔,没有她上次去警局时见过的那几个。
会议桌前坐着一个气质干练的短发女性,其他几名警察腰杆挺直地站在后方,显然这位短发女性才是上级,而这些警察都是她的下属。
女性看见郁桉,指了下对面的座椅:“坐。”
郁桉依言坐下,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一副乖巧听话的姿态。
“我叫舒遥,目前负责调查本市的赵林然猝死案。”舒遥言简意赅地说,“我查过赵林然的档案,他在上周给你发过两条信息,周五晚上还跟踪过你,有这回事吗?”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却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压力。郁桉意识到她和之前的那些警察都不一样,也让她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有。”郁桉谨慎地斟酌语句,“我不认识他,所以没有回复过他。”
舒遥:“你知道他为什么跟踪你吗?”
“他想请我吃饭?”郁桉不确定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是这么说的。”
舒遥继续问:“除了请你吃饭,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有工作上的问题想请教我,还有帮我修手机,其他就没有了。”郁桉如实回答。
“修手机?”
“哦,就是他那天找我的时候,我手机正好坏了,他就自告奋勇要帮我修手机,还让我以后有空请他吃饭。”郁桉顿了顿,“我没有答应,他才改口说不要我请,他来请就行。”
舒遥翻了下档案,陷入沉思。
根据那晚录的口供来看,郁桉并没有撒谎,她和赵林然的接触的确只有这么多。
赵林然之所以对她这么殷勤,显然也是垂涎她的美貌,并没有其他目的。
但问题就在于,既然郁桉和赵林然追求过的其他女性没有区别,那赵林然为什么要在那晚独独找上她?
而且还是在“死后”。
舒遥思索片刻,又抛出一个问题。
“除了赵林然,你最近还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