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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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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热闹的宴会离开,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视野受限,地面也湿滑, 车子在路上行驶得非常缓慢。

明灿百无聊赖望着窗外, 忽然看到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 一群混混在殴打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停车。”明灿指了指窗外, “陈叔, 那边是不是有人在打架?”

陈叔是明灿的保镖, 这会儿坐在副驾上, 回头对明灿道:“小姐, 明总让您尽快回家, 天这么冷, 别人的事情就别管了。”

那几年正是明灿和父亲关系最差的时候,父亲既然让她尽快回家,她偏不, 于是淡淡说了声“你们不管我管”, 便兀自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自然不能冲上去拉架, 想到后备箱里装了刚才在路边买的一大堆烟花爆竹,她跑去拿了许多出来, 站在巷口冷静地一一点燃,丢进漆黑的巷子中。

明亮的烟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果然震慑住了那些人。

犹记得烟花爆竹最原始的作用便是驱邪避灾。

明灿面无表情地点燃了手里的一大卷鞭炮,用力朝前扔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条巷子,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渐渐也被浓烈的硝烟味道所覆盖。

烟花刺眼, 一发发斜射向半空中, 像在驱赶什么脏东西。

明灿知道, 光凭这些烟花爆竹,顶多只能吓吓人。

不过她又不是一个人,保镖很快来到她身边,高大健壮的身影甫一出现,被火光与烟雾渲染着,威慑力十足。混混们见状,纷纷慌张遁走,明灿扬了扬下巴,让保镖去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人受伤不轻,要保镖搀着才能走路。

脏污的血水覆盖在他脸上,保镖扶他走出来的时候,明灿只看清他生了一双颜色很浅的眼睛。

像夜里的雪一样凉薄。

他看起来有进气没出气,却一直强撑着不让眼皮耷拉下来,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

“陈叔,麻烦你送他去医院。”

撂下这句话,明灿收回目光,转身坐进停在路边的迈巴赫。

陈叔点头,带着这个受伤的少年赶往最近的医院,又为他垫付了医药费。

治疗过程中,少年一直维持着清醒的意识,好不容易能张口说话,第一句便询问陈叔:“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陈叔只当他是无业游民,这样的人怎么配和明家千金扯上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

说罢,陈叔见他没受什么致命的重伤,给他留了点钱就离开了。

池潇在医院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就被家人找到,转进了vip病房。

那年的年夜饭是在医院吃的,父亲来医院陪他,段阿姨没来。

父子俩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伤愈后,池潇住回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沉闷地、压抑地做他的池家长子。

算不上屈服。

发泄之后,更认清自己的无能。他的一切本来都是父亲给的,离开这个家,他就什么也不是。

生活日复一日地过去,池潇以学习压力大,需要清静为由,越来越经常住在外面的房子里,很少回家,对继母明里暗里的挑拨也视而不见。

学习之余,他除了做点手工,就是在那天挨打的路上闲逛。

好几个月过去,再也没碰到那个女生。

每次回想她的模样,都觉得漂亮得不像凡人,更像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

高傲,美丽,目光睥睨一切,仿佛是从火焰中诞生的女神。

直到升上高二。

迎新汇演上,他再次望见那张明艳的脸庞。

……

难怪非要定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交换礼物。

明灿一直觉得这个时间有点赶,还以为池潇故意为难她这么个手工废,没想到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下意识把人往坏处想是一种病。

明灿觉得自己该治治了。

地上的烟花熄灭了,池潇又点亮了几筒,明亮的火星在雪夜里不断迸溅,光芒四溢,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明明灭灭。

明灿已经不记得五年前的今天,救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说实话。

她只记得自己救人的样子一定很帅。

至于高一那年,池潇和她表白时的样子,她也只剩一个粗略的印象。

而今天。

他和她一起看烟花时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明灿只瞧了一眼,就有种一定不会忘记的预感。

“学长。”明灿忽然说,“有个事儿,我要和你道歉。”

池潇诧异:“什么?”

明灿神色镇定,语速十分诚恳:“高一你和我表白的时候,我不应该那样回答你。我说的话不是出于真心的,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对你产生了偏见。现在我知道错了,以后说话一定三思而后行。”

池潇怔然,没想到她会猝不及防地说起这件事,还向他道歉。

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何德何能,需要她向他道歉。

池潇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那时候,对我产生了什么偏见?”

“……”明灿不想把闺蜜扯进来,也不想把不好听的话再说一遍,只含糊道,“记不清了,总之,你知道我说错话了就行。”

池潇淡淡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错。”

“我就是错了。”即便道歉的时候,明灿也是一副九牛拉不转的固执样子,“我不该对你出言不逊,你没有我说的那么差劲。”

池潇自然记得明灿那天都说了什么。

他从不认为她说错了话,分明是他太冒昧唐突,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妄图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此时此刻,他垂眼看着明灿,低声问:“你是在同情我吗?”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明灿说,“你家里那么有钱,还是高考状元,长得也……还行,只有别人羡慕你的份,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被你这么一说。”池潇缓慢地点头,“我这人,好像还挺优质的?”

明灿下意识说:“你不优质,我以后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话落。

气氛突然安静。

明灿眼皮一跳,有些反应过来,从“同情”这个话题开始,她像被人下了套似的,接二连三地说出某人想听的话。

也许从前的池潇真的挺自卑。

但是,现在他都扬言要追她了,所言所行肆无忌惮,还能自卑到哪儿去?

只是顶着个自卑的幌子,来试探他现在在她心里的印象。

试探的结果是。

他在她心里。

优质到可以结婚。

明灿:……

“烟好大,脑子都被熏坏了。”明灿忽略身旁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弯腰抓住淼淼胳膊,生硬地转移话题,“小朋友,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礼物送给我?我可是期待了很久呢。”

烟花还在雪夜里绽放,不知疲倦地窜向高空。

池潇双手揣在口袋里,眼尾微弯,慢悠悠地跟着他们走进室内。

“当当当当~”淼淼抱着一个罩着玻璃的物件,献宝似的双手奉上,甜声说,“妈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玻璃罩子里,生长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永生玫瑰。

仅凭一个五岁小朋友的手艺,不太可能做出这么精美的礼物。

明灿权当不知道他有个帮手,开心地将淼淼抱进怀里:“太好看了,淼淼真厉害,妈妈非常喜欢淼淼做的礼物。”

夸完儿子,她转身走向玄关,从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又从盒子里取出短一点的那条运动发带,亲手系在了淼淼的脑袋上。

发带一面蓝色,一面黑色,布料高级,裁剪得宜,每一面都绣了一只卡通柯基,是淼淼最喜欢的小动物。

“哇。我儿子太帅了。”明灿直起腰,拿出手机给淼淼疯狂拍照。

淼淼跑到镜子前面看清了妈妈做的东西,惊叹:“好漂亮,这是妈妈自己做的吗?”

“当然了。”明灿走过去敲了下他的脑门,“你是在质疑你妈的手艺?”

淼淼紧忙捂住嘴巴:“我可不敢。”

顿了顿,他又说,“可是,妈妈不是要送礼物给爸爸吗?”

“盒子里还有一条是给他的。”明灿轻描淡写地说,“对了,你爸送了你什么?”

淼淼:“爸爸送了我好几个厉害的模型,都是他亲手做的,有水车,城堡,还有太阳系星轨……因为太大了,就没有带过来。噢,还有一条围巾,也是爸爸亲手织的呢。”

“他还会织围巾?”

明灿语气凉凉的,瞥了眼站在几米开外的男人。

他送给淼淼的东西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做成的,估计早就做好了,要送人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不需要像她一样着急忙慌地赶工。

更重要的是。

他能一口气送淼淼那么多东西,怎么就想不起来送她一样?

连她这种手工废,都准备了两个人的礼物。

明灿心里有点堵,走到吧台倒了杯凉水喝。

淼淼跑过来问她可不可以看电视,明灿瞄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允许他看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就要洗漱睡觉。

帮淼淼开电视的时候,明灿发现,方才随手放在桌上,装着剩下那条发带的盒子已经消失不见。

池潇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明灿想了想,走进去帮忙。

现在的池潇比不久前去雪场旅游的时候麻利许多,比对着明灿给他列的物品清单,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整整齐齐。明灿随意地扫望一圈,发现他都弄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好帮忙的。

这间卧室也是个套间,自带一个小客厅。

明灿的礼物盒现在就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里头的发带平平整整躺在拉菲草上,没被动过的样子。

明灿瞅着那条发带,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快步走过去,想把敞开的盒子合上。

“干什么?”池潇忽然出声,“送出手的礼物,还想拿回去?”

“我才不会那么小气。”明灿阴阳怪气道,“该送人的东西肯定会送到人家手上,绝对不会做出送到半路又收回去,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这种抠门的事儿。”

池潇:……

他缓步走到茶几旁边,弯腰捡起盒子里的发带,拿在手里轻轻摩挲布料。

明灿心平气和地问:“怎么样?”

“不错。”刚说完,池潇想到什么,扬了扬眉,改口道,“喜欢疯了。”

明灿:……

当着明灿的面,他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将发带系到额间,蓝色那面朝上,和冷白的肤色对比明显。

“搞什么。”明灿撇撇嘴,“前面都扭在一起了。你不会用啊?”

“以前都用松紧式的。”池潇说,“套上就行,不用系。”

明灿毫不犹豫地捧一踩一:“那种没质感,这种开放式的才高级。”

“是是是。”池潇转过来,和她面对面,问,“哪儿扭在一块了?”

明灿指了指他太阳穴上方的位置。

池潇慢悠悠地调整了一会儿,叹气:“搞不定。”

明灿:“你去镜子前面弄呗,在这儿又看不见。”

“看见了也不会弄。”池潇说,“手残。”

您都手残,世上就没几个健全的人了。明灿腹诽。

“要不,淼淼妈,你好人做到底。”池潇看着她,语气稀松平常,“帮我系一下吧。”

明灿一怔,仰头望着他,下意识道:“你太高了,我弄不到。”

池潇点头。

仿佛在说,这是个问题。

下一瞬。

他后退了几步,坐到沙发上。

海拔一下子降低,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池潇抬起眼,望着愣站在茶几旁边的明灿,目光坦坦荡荡:“现在行了吧。”

明灿攥了攥袖口,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掉头就走。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看他系得那么丑,真是暴殄天物。

她出手帮个忙,是为了给自己的礼物找回场子。

于是硬着头皮朝前走,接过池潇递过来的发带,膝盖一弯,镇定地跪到了沙发上,靠近他。

熟悉的薄荷味道充斥鼻息间,有点凉。

明灿双手扯平发带,轻轻贴到男人额间,绕了一圈,到脑后。

目光不受控地下移,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大概是认识以来,除了雪山上仓促的一扑之外,离得最近的一次。

他皮肤很白,睫毛密而长,不太卷,直刷刷地盖在眼窝上。

鼻梁窄而高挺,鼻尖旁边,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

明灿直身跪着,视线要比池潇高一些。

她两只手臂环过他的脑袋,这个动作,好像在抱他,让他的脸埋到她颈间。

明灿的思绪蓦地凝固了一瞬。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她脚上穿的拖鞋掉到地上,池潇不自觉低头,直刺刺的短发刮过明灿手腕,有点痒,她下意识说了句:“别乱动。”

池潇抬起眼,不紧不慢地道:“遵命。”

他声音很低,因为距离太近,几乎是通过骨传导来到她耳中。

明灿系发带的手非常不稳。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刚才是从正面给淼淼系的,所以她习惯性地也这么给池潇系,其实完全可以绕到他身后去系,何至于这么暧昧地“抱”在一起。

明灿呼吸有点乱,指尖随便打了一个结,拉紧。

前面弄整齐了就行,反正他也看不见后面。

收回手,明灿坐下来,佯装淡定地觑着他,说:“好了。”

池潇点头,八风不动地坐着,似乎对她弄成什么样子并不在意。

“这上面的图案是你绣的?”他问。

“嗯。”

“什么含义?”

“冰山。”明灿说,“符合你高冷男神的身份。”

“是吗。”池潇抬手摸了下发带中央,指尖滑过白色的绣线,他短促地笑了下,“我怎么觉得,是火山。”

“什么火山?”明灿的心跳急促起来,直截了当地否认,“明明就是冰山,哪里像火山了?”

池潇:“我瞅着,好像有个火山口。”

“才没有。”明灿凑近看了眼,发现山巅上确实绣得有点秃,“反正,我绣的就是冰山,你要是觉得不像,就当我没绣好吧。”

池潇:“我就不能当它是火山?”

明灿:“不行。”

池潇:“淼淼发带上的是柯基,为什么?”

明灿:“因为他喜欢柯基。”

“哦,区别对待是吧。”池潇说,“我又不喜欢冰山。”

明灿被堵得说不出话。

她感觉脸颊烧了起来,跪坐在沙发上的腿也有点麻,全身好像都通了电。

“算了。”明灿说,“随便你,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想要下地,费劲地抻直一条发麻的腿,往下一踩。

“嘶——”池潇装模作样倒抽了声,“你踩到我了。”

“踩的就是你。”明灿低头找鞋,穿着袜子的脚抬起来,十分精准地又踩到池潇脚背上,顺便碾了碾,仿佛泄愤,“哎呀,又踩到了呢。”

鞋子这种东西,似乎一离开脚,就注定会掉到沙发或者床底下这种看不见的地方。

明灿半天找不着拖鞋,一只脚干脆一直站在池潇脚背上,颐指气使:“我鞋没了,你去找给我。”

池潇:“行。”

顿了顿,见她还踩着不松脚,他抬眸,问:“踩得爽吗?”

明灿挑眉:“还行。”

池潇:“我也挺爽的,要不你再用点力。”

明灿:……

好贱。

她立刻高抬贵脚,坐回沙发上。

池潇慢悠悠地起身,却没有如明灿预料的那样,蹲到地上去找她的拖鞋。

“你去哪?”明灿眼睛跟着他,“要拿新的拖鞋的话,也该去外面吧?”

池潇绕到沙发后面,淡声说:“不急。”

明灿:“我很急啊。”

“那你先别急。”对上她暴躁的视线,池潇抬了抬下巴颏儿,慢悠悠地说,“坐着等会儿,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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